之前,在禾的统治下,技艺最好的人,往往是被压榨得最狠的,因为他们能创造更多价值,也就意味着能被掠夺更多。
此刻,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混杂着强烈的渴望和根深蒂固的胆怯。
最终,一个皮肤黝黑、手臂因常年拉拽渔网而显得异常粗壮的渔夫,被同伴们用眼神和胳膊肘,半推半就地推了出来。
他走到何维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局促地站定,不敢抬头看何维的眼睛,只好呢喃着对阿月说:“那个……首领……他说的是真的吗?”
阿月看向何维,何维示意她如实翻译。
渔夫鼓足勇气,声音有些发颤:“他说……我们自己去打鱼……打到的……就全部是我们自己的?一条都不用奉献给首领和卫兵?”
这个问题,牵动了所有还留在原地的人的心。
他们全都竖起了耳朵,连呼吸都屏住了。
何维的目光扫过他们,他知道,这些人才是未来铜都城工商业的火种。他需要给他们一颗定心丸。
“不止是鱼。”何维的声音清晰而坚定,通过阿月的翻译,精准地告诉每个人,“你们自己开垦的土地,种出来的粮食;你们自己烧制的陶罐;你们用陷阱抓到的小兽。只要不是在公共项目里干活,只要是依靠你们自己的双手和智慧获得的,就全部是你们自己的。”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他们脸上的表情变化,然后投下了一枚更具震撼力的话语。
“你们可以自己吃掉,也可以拿去跟任何人交换你们需要的东西。用你的鱼,去换他的谷子。用他的谷子,去换别人的陶罐。用陶罐,去换过冬的兽皮。在这里,你的手艺,就是你的财富!”
“你的手艺,就是你的财富!”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们脑中长达十年的阴霾。
那个叫“自由”的词,这一次,不再虚无缥缈。
它变成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一捧沉甸甸的谷子,一个结实耐用的陶罐。
渔夫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
他猛地抬起头,第一次敢于直视何维。
那眼神里,怀疑和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点燃的、炙热的火焰。
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甚至都忘了说声感谢。
他猛地一转身,朝着存放工具的地方飞奔而去,抓起他那张破旧但熟悉的渔网,就朝着河边的方向狂奔。
他跑得那么快,仿佛生怕晚去一步,河里的鱼就会被别人抢光。
他的举动,像一块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涟漪。
那对最懂农活的夫妇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样的火焰。
他们不再犹豫,抓起身边的石锄和尖木棍,快步走向聚落外那片他们早就看中的、无人开垦的肥沃土地。
那个沉默的老陶匠,一直低着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此刻,他缓缓地蹲下身,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撮地上的泥土,放在嘴里尝了尝,又吐掉。
然后,他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朝着河湾的方向走去,那里有整个平原上最适合制陶的细腻黏土。
一股名为“希望”的火焰,在这些人身上彻底点燃了。
挖掘声、砍伐声、女人的说笑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笼罩在这里长达十年的压抑,注入了一股充满活力的气息。
“首领,我不明白。”商看着这一切,走到何维身边,低声问,“你对他们太好了。他们的收获全归他们自己,对我们的铜都城有什么好处?其实,只需要几鞭子,他们干活会干得更快。”
“商,鞭子能让他们一时屈服,但不能让他们真正成为我们的人。”何维看着远方忙碌的人群,目光深远,“我要建的,是一座能延续万年的城市,不是一个大型奴隶窝棚。城市的根基,不是恐惧,而是认同。”
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商虽然不理解这些复杂的道理,但他无条件信任何维。
何维转过身,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商,阿月,阿雅。”
三人立刻上前。
“你们三个,跟我走。”他拍了拍身边头狼那巨大的头颅,“我们有更重要的任务。”
“去哪?”阿月问道。
何维的目光,投向了西边那座在晨光中轮廓分明的巍峨山脉。
“去驼峰山,”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去把我们这座城市的‘魂’,取回来。”
驼峰山,山林幽深。
何维骑着白马,走在最前。
阿月骑着棕色马与何维并肩而行,阿雅坐在她身后,小脑袋好奇地四处张望。
商手持石斧,步行跟在后面,他的每一步都沉稳有力,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头狼则像一道无声的灰色影子,在林木间穿梭,侦察着任何可能的威胁。
随着不断深入,阿月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
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岩石,都和她十年前逃亡时的记忆重叠。
那时,她孤身一人,身后是焚烧一切的烈焰和族人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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