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过后的公海,如同一个被狠狠教训过后暂时收敛了脾气的巨兽,虽然依旧波涛起伏,浪涌不断,但至少恢复了基本的秩序。天空是那种被彻底清洗过的、近乎透明的湛蓝,几缕薄云如同撕扯开的棉絮,高高悬着。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照在墨蓝色的海面上,泛起无数细碎的金鳞,晃得人有些睁不开眼。“探索者”号修复了风暴造成的轻微损伤,调整好状态,如同一个伤愈后更加警惕的猎人,终于抵达了张远航根据海流、水温数据和零星情报圈定的第一个目标渔场。
“就是这片区域了,”张远航站在驾驶台,指着雷达屏幕和旁边的海图对程立秋说,“根据探测,水下有规模不小的鱼群反应,很可能是金枪鱼或者鳕鱼群。”
程立秋点了点头,目光投向舷窗外那无边无际的蔚蓝。离开了近海大陆架,这里的海水颜色更深,近乎墨蓝,透着一种神秘的深邃。空气中弥漫着纯粹的、带着腥咸气息的海风,与黑瞎子沟山林里那种混合着泥土、草木和野兽气味的空气截然不同。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那因为远离陆地而隐隐存在的、细微的漂泊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新猎场的专注与期待。
“下网!”随着张远航一声令下,甲板上瞬间忙碌起来。
巨大的、如同幕布般的深色围网被船员们喊着号子,熟练地、有序地放入海中。绞盘发出沉重而有节奏的轰鸣,网衣如同一条巨大的黑色海蛇,迅速在海面上划出一个不断扩大的圆弧,然后缓缓沉入水下。浮标在海面上连成一串,标记着渔网的位置。
程立秋也来到了甲板上,他没有插手具体的操作,只是站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环节。他发现,这海上捕捞,与山里下套子、挖陷阱,虽有天壤之别,但其核心——熟悉“猎物”习性、借助工具、耐心等待——却是相通的。只不过,这里的“猎物”是看不见摸不着的鱼群,工具是这庞大的钢铁渔船和复杂的网具,而需要应对的,除了鱼,还有这变幻莫测的大海本身。
等待起网的时间漫长而枯燥。渔船绕着下网点缓慢巡弋,马达声低沉而稳定。一些船员靠在船舷休息,抽烟,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时地瞟向海面那些浮标。程立秋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那种混合了期待、疲惫和一丝不确定的紧张气氛。这让他想起了在山里守候猎物落入陷阱时的光景,同样的等待,同样的心怀期待。
几个小时后,终于到了起网的时刻。
“准备起网!”张远航通过对讲机下达指令。
甲板上的气氛瞬间绷紧。绞盘再次轰鸣起来,比下网时更加沉重。所有参与起网的船员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抓紧了粗粝的网绳。程立秋也挽起袖子,站到了队伍中。
网绳绷得笔直,传来巨大的拉力。随着绞盘的转动,沉重的渔网被缓缓拖出水面。最先露出水面的是网底的括纲,接着,巨大的网囊开始浮出。
当那庞大的、沉甸甸的网囊完全离开水面,悬停在半空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阳光照射下,那网囊里仿佛包裹着一大块流动的、银光闪烁的巨岩!无数条体型流线、闪烁着银灰色光泽的大鱼在网中拼命挣扎、跳跃,鳞片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噼里啪啦的拍打声如同骤雨敲打着甲板!水花四溅,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
“是金枪鱼!好多!好大的金枪鱼!”有经验的老船员率先激动地喊了出来!
刹那间,压抑的期待变成了爆发的狂喜!甲板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船员们脸上疲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收获的兴奋和汗水淋漓的成就感。
程立秋看着这壮观的一幕,胸腔里也鼓荡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他上前几步,和船员们一起,用力拉着辅助的网绳,感受着那透过绳索传来的、源自海洋的、沉甸甸的生命力量。当网囊被小心地拉到甲板上方,网底打开,银光闪闪的金枪鱼如同瀑布般倾泻在特意清理出的甲板区域时,他弯腰捡起一条体型尤其硕大、估计超过百斤的蓝鳍金枪鱼。鱼身冰凉滑腻,肌肉结实有力,尾巴还在有力地摆动。他双手用力将其抱起,感受着那份沉实,心中涌起的满足感,与当年在山里扛起猎杀的雄鹿、熊瞎子时一般无二,却又多了一份征服未知领域的开阔。
“兄弟们!辛苦了!首网大丰收!晚上加餐,吃最新鲜的金枪鱼刺身!”程立秋将鱼放下,抹了把溅到脸上的海水,朗声对周围的船员喊道。
“喔吼!”船员们的欢呼声更响了,干劲十足地开始分拣、处理这满甲板的渔获。巨大的金枪鱼被迅速放血、去内脏,然后送入急速冷冻舱。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带着铁锈味的鱼腥气,却让人闻之振奋。
接下来的几天,“探索者”号又接连下了几网,收获虽然不如首网那般爆棚,但也相当可观。船上的冷冻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填满。船员们的士气高涨,连续作业的疲劳似乎也被这丰厚的收获冲淡了。程立秋白天大多待在甲板或驾驶台,晚上则在属于自己的船长室里,就着台灯,在一个厚厚的笔记本上写信。信是写给魏红的,他知道这信暂时无法寄出,只能等靠岸补给时才能一起发走,但这成了他倾吐思念、记录远航见闻的唯一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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