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赈灾团周全,督管粮草安危。”凤遇竹垂首应答。
“护卫周全……”皇帝冷笑一声,拿起御案上另一份奏报,扔到她面前,“那你告诉朕!为何大学士张正则,在途中呈上的最后一份奏报里,参你‘倚仗边功,不服调度,动摇军心’?!”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张正则的参奏,如同死者的控诉,重重砸在凤遇竹身上。
凤遇竹一愣,慌忙上前捡起奏章,打开阅览。
只见奏章上如此写道:
“
臣张正则谨奏:
巡防督尉凤遇竹,恃功而骄,不服调度,动摇军心,一再顶撞上官。
凤遇竹年少掌兵,已现骄恣之态。此番种种,实乃漠视上命、破坏纲纪之举。长此以往,恐非国家之福。伏乞陛下明察,早作圣断。
”
凤遇竹当即明白,这封奏章,恐怕就是在中军入落鹰峡当日发回京城的。
她竭力劝阻之时,张正则以为她犯上不恭。她折返救援回到京城,张正则第一时间献上了一封参她的奏章。
当真是讽刺至极。
凤遇竹低头看着这封奏章,想从中寻到点可握的把柄。只是张正则这个老狐狸,丝毫不提自己劝阻之事,只说自己不服调度动摇军心。
“朕,很好奇。”皇帝语调突然放缓,带着渗人的寒意,“你究竟是怎么当的差。”
皇帝一字一字叙述:“张正则、文远、陈敬道皆死,整个中军的将士更是几乎全军覆没。”
“唯独你凤遇竹,”他低头,“你活得好好的。”
“你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
恐怖的联想已然形成——是你不服军令,是你动摇军心,是否正是你的行为,间接导致了这场灾难?
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凤遇竹深吸一口气,知道属于自己的难关来了。
“陛下,张大人参奏之事,源于臣对落鹰峡地质风险的判断与谏言。臣确有坚持,但绝无不臣之心,更无动摇军心之举。臣……”
“判断?”皇帝厉声打断,声音拔高了几个度,“你的判断,就是让大军陷入死地?!朕再问你,大军为何会兵分两路?是你主动提出,还是上官指派?你与赈灾团分道扬镳,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这话几乎是在质问凤遇竹是否蓄意规避风险。
“是臣主动提出!”凤遇竹陈述事实,“臣坚持落鹰峡有险,而阁老以为臣逆言,为保粮草无恙,甘立军令状,率后军绕行!此乃无奈之举,绝非有意规避!”
“好一个无奈之举!”
皇帝步步紧逼,
“既已绕行,为何又擅自折返?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可还有朕的钦命?!粮草乃国之重器,你不好生互送,却拥兵他顾。玩忽职守,视军国大事如儿戏!若粮草有失,你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一连串的责问,如同疾风骤雨,从职责、动机、行为到后果,将凤遇竹彻底笼罩。每一问都直指要害,将她置于“不忠、无能、渎职”的审判台上。空气仿佛凝固,所有目光都钉在她身上。
凤遇竹知道,任何推诿和狡辩都是徒劳。她再次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声音却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清晰与坚定:
“陛下垂询,臣,一一作答。”
“张大人参臣动摇军心,臣不敢苟同,但臣坚持己见,确有其事,此为一罪。”
“臣未能说服上官规避风险,致使同僚罹难,此为护卫不力之罪,臣万死莫辞!”
“臣主动分兵,只因深知粮草乃赈灾根本,不容有失,绝非为苟全性命!军令状在此,愿呈御前!”
“臣擅自折返,只因得知噩耗之时,落鹰峡已成死地,恐朝廷援军未至,数千同袍命悬一线!臣不能见死不救!此违令之罪,臣认!”
“粮草已由副将薛凛风率主力押送,按原定路线与期限,安全抵达云岭郡,交接文书已呈报有司,可随时查验!臣以性命担保,粮草无损!”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血丝与不屈:
“臣自知罪责深重,百口莫辩。但臣之所为,上,无愧于陛下交付之粮草;下,无愧于濒死待援之同袍。所有罪责,臣一力承担,绝无怨言!只求陛下……明察!”
她将头再次重重磕下,伏地不起。
一番陈词,将皇帝的责问一一接下,不推诿主要罪责,却又在绝境中清晰地划出了自己的底线——保住了粮草,救了人命。
朝堂之上,一片死寂。皇帝的怒火似乎被她这硬邦邦的“认罪”堵住,但眼中的审视,却更加深沉难测。
良久,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冰冷。
“凤遇竹啊凤遇竹,”
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照你这么说,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你一眼便看穿了张文二位爱卿都未曾察觉的险情,更在绝境之中临机决断,保下了我朝廷万石粮草,救下了数千将士性命。如此说来,朕,不该罚你,反而……应该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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