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书本、代码、实验室的焊锡气味和偶尔与顾北辰、叶晴萱的插科打诨中,有条不紊地向前滑行。一周的时间,仿佛被按下了快进键,倏忽而过。
刘亚豪刻意维持着这种高强度的节奏,试图用忙碌填满所有思绪的缝隙,将晚宴那夜残留的屈辱和韩夜那些刺耳却振聋发聩的话语,都压缩到记忆的底层。他比以前更加沉默,却也更加专注。图书馆闭馆的铃声常常是他一天结束的标志,回到出租屋,往往已是深夜,累得几乎倒头就睡,没有太多精力去反刍那些复杂的情绪。
心理诊疗依旧定期进行。柳心玥像一位耐心的园丁,引导着他梳理那些盘根错节的自我认知。他开始更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自卑,不再将其视为不可言说的耻辱,而是尝试去理解它的根源,并寻找与之共存、甚至逐渐削弱它的方法。他也开始更客观地看待顾北辰和苏婉儿的帮助,学着接受善意,而不总是将其与“施舍”或“压力”划等号。
改变是细微的,如同春冰化水,悄无声息,却确实在发生。
直到这天下午,顾北辰在从创业中心回宿舍的路上,很自然地提起了即将到来的周末。
“对了,亚豪,这周六晚上,那个年度慈善晚宴又来了。”顾北辰语气平常,仿佛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我和晴萱都得去露个脸。你……这次怎么打算?要不要一起?”
空气有瞬间的凝滞。
刘亚豪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几乎是本能地,胃部条件反射般传来一阵熟悉的紧缩感,晚宴上那冰冷的注视、钱宝贵尖刻的嘲讽、以及独自逃离时那刺骨的寒意,瞬间涌上心头。拒绝的话语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那里不属于他,他不想再去自取其辱,不想再经历那种格格不入的煎熬。
然而,就在“不”字即将出口的刹那,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玩世不恭的语调,却字字如锤:
“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就要躲起来舔一辈子伤口?”
“爬起来,把那些看不起你的人的脸打肿!”
是韩夜。
那个在烟雾缭绕的烧烤摊,用最毒舌的方式将他从自怜泥潭中拽出来的纨绔子弟。他的话当时听着刺耳,此刻却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扎进了他试图逃避的神经。
他想起自己那晚在顾北辰和叶晴萱面前立下的决心——“我不会让他们失望的。”“我不会再躲了。”
如果连再次踏入那个场合的勇气都没有,那所谓的“改变”和“强大”,岂不是一句空谈?他难道要因为一次不愉快的经历,就永远将自己放逐在那个世界之外,也等同于向所有轻视他的人宣告自己的软弱和退缩?
内心的挣扎如同风暴,在短短几秒内激烈上演。顾北辰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走着,给他思考的空间。
最终,刘亚豪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心脏的狂跳,侧过头,看向顾北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好的。”
顾北辰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理解和欣慰的笑意。他没有多问,只是拍了拍刘亚豪的肩膀,力道沉稳:“行,那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
决定一旦做出,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接下来的几天,刘亚豪依旧埋首于学业和项目,但心态已然不同。他不再将这次晚宴视为一场需要忍受的酷刑,而是视作一次必须通过的考验,一次对自己心性蜕变的验证。
苏婉儿得知他要去的消息后,发来了一条信息:【需要我帮你准备礼服吗?】语气克制,带着尊重。
刘亚豪回复:【不用,谢谢。北辰会帮我。】他不想再事事依赖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礼服。
周六傍晚,依旧是顾北辰送来礼服。这次不是张扬的款式,而是一套剪裁极为合身、质感高级的深灰色西装,搭配浅蓝色衬衫和深色领带,低调内敛,却更衬得他身形挺拔,多了几分沉稳的气质。
叶晴萱看到换好衣服的刘亚豪,眼睛一亮,由衷赞道:“哇!亚豪,这身很适合你!看起来特别可靠!”
顾北辰也笑着点头:“不错,比上次那套看着自在多了。”
刘亚豪看着镜中的自己,深灰色的西装确实削弱了上次那种“借来皮囊”的违和感,但他知道,真正的考验不在于衣着,而在于内心。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份即将面对未知场合的紧张压下去。
再次坐上顾北辰的车,驶向那座熟悉的、如同水晶宫殿般的酒店。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飞速倒退,刘亚豪的手心微微出汗,但他努力调整着呼吸,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
抵达酒店,踏出车门,踩上红毯。璀璨的水晶吊灯,衣香鬓影的宾客,悠扬的现场乐队,一切仿佛与上次重叠。熟悉的压迫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刘亚豪没有允许自己退缩。他挺直脊背,跟在顾北辰和叶晴萱身边,一步步走入那片浮光掠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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