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军港的了望塔,在操练场上投下整齐的队列影子,像极了十七年前我第一次见到晓眉时,军医营士兵列队的模样。雪儿正坐在我对面的折叠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战地日记,封面上有朵褪色的干花——那是晓眉当年夹在里面的,说是“止血草开的花,能安神”。她忽然抬眼,日记的纸页在指尖轻轻颤动:“爸,今天还想问你和妈妈心里的事,那些藏在烽火里的心愿。”
我的指腹在日记的烫金标题上摩挲,那上面还留着晓眉指尖的温度。从抽屉里取出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是枚铜制的和平鸽徽章,翅膀上刻着“止战”二字——那是我和晓眉一起打磨的,说等战争结束就别在军装领口。“嗯,”我把徽章推到她面前,“你问吧,关于她心里的每一个角落,爸都记得。”
“第一个,”她声音轻得像晨雾漫过炮管,“妈妈有没有跟你说过,她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是不是希望战争快点结束?”
说过。有次深夜巡诊回来,她坐在我床边剥橘子,橘瓣的甜香混着药味。她说“我最大的愿望不是当什么名医,也不是江湖扬名,是看着这些伤兵能回家,看着你不用再站在舰桥里吼‘开火’”。她把橘子喂到我嘴里,自己却没吃,望着窗外的探照灯说“等仗停了,就去江南种一片止血草,再也不碰手术刀”。
“是,”我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晓眉的影子,“她的愿望简单得像孩子,却重得让人心疼。那片止血草,她到最后也没种成。”
雪儿的睫毛颤了颤,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枚和平鸽徽章:“第二个,妈妈作为军医,肯定见过很多生离死别,你有没有安慰过她,让她不要太难过?”
有次她抢救一个十五岁的小兵,没能救回来,躲在药房里哭。我进去时,她正用袖子擦眼泪,说“他还小”。我没说话,只是把军大衣披在她肩上,像当年她给我盖被子那样。后来带她去海边,看海浪卷走礁石上的血迹,我说“我们多救一个,就少一个这样的告别”,她抓着我的手,指甲掐进我掌心,却没再哭。
“有,”我声音沉了些,“我嘴笨,不会说漂亮话,只能陪着她。她要的不是安慰,是有人懂她的疼。”
她往我身边挪了挪,肩膀抵着我的胳膊肘:“第三个,你跟妈妈表白之前,是不是观察了她很久,确定她也喜欢你才说的?”
观察了三个多月。看她给我换药时,总把绷带缠得比别人松些;看她路过指挥舱时,脚步会慢半拍;看她跟别人说起“青木团长”时,耳根会悄悄泛红。有次她给我送药,撞见我在看她的背影,手里的药碗差点摔了,转身就跑——那时候就知道,这姑娘心里,早就有我了。
“是,”我笑了,眼角发涩,“像观察敌军阵型那样认真。看她脸红的样子,比打赢一场仗还让我踏实。”
雪儿翻开日记的某一页,上面画着个简易的战舰:“第四个,爸爸,你和妈妈第一次私下单独相处,是在你康复之后吗?当时是在什么地方?”
不是。是我还没痊愈的时候,她值夜班,偷偷溜进我的病房。月光从窗缝钻进来,照在她手里的鸡汤上,她说“炊事班多熬了,扔了可惜”。我们就着月光分喝那碗汤,她烫得吐舌头,我笑她“江湖女侠还怕烫”,她瞪我一眼,却把鸡腿夹给了我。那间病房,比任何华丽的地方都让我记挂。
“不是,”我捏了捏她的脸颊,“在病房里,就着月光。那汤的味道,比后来所有的宴席都香。”
她沉默了会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现在想起来,你觉得和妈妈在一起的哪段时光最让你难忘?”
是她怀你的时候。那时候仗打得缓了些,她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不能再上手术台,就坐在帐里给你缝小衣服。阳光照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她哼着江南的小调,针脚歪歪扭扭的。我说“笨手笨脚的”,她就拿顶针砸我,却笑着说“像你就好”。那段日子,连炮声都变得温柔。
“是她怀你的时候,”我望着远处的育婴房,“安稳得像偷来的时光,够我用一辈子去想。”
雪儿忽然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布偶,是个挺着肚子的孕妇形象,怀里抱着个小婴儿:“爸,这个给你。”她把布偶放在我手里,“我想象着妈妈怀我的样子缝的。爸,那段时光,妈妈一定很幸福吧?”
布偶的棉布带着阳光的味道,像晓眉当年晒过的被褥。我望着雪儿眼里的期待,眼泪没忍住,掉在布偶的小手上。这丫头,总能把最柔软的念想,变成能触摸的温暖。
“幸福,”我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她总说,有你在肚子里,连伤口都不疼了。”
午后的阳光晒得军港暖洋洋的,雪儿正趴在弹药箱上翻晓眉的药草图谱,书页上标着各种草药的习性。她忽然坐起来,手里捏着片晒干的薄荷:“爸,再问你几个问题,关于你们私下里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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