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帅帐的木窗,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雪儿正坐在我对面的小马扎上,用布擦拭着一柄短刀——那是她十岁生辰时,我亲手为她锻造的,刀鞘上的云纹被磨得发亮。她忽然抬头,刀尖在晨光里闪了闪:“爸,今天想问你当年我给你输血的事。”
我的指腹在刀柄上摩挲,那冰凉的触感让我想起当年躺在病榻上,血液里涌过的那股暖意。“嗯,”我接过她递来的刀布,指尖触到她温热的手背,“你问吧。”
“第一个,”她声音轻得像晨露落在草叶上,“爸爸,我当年给你输血的时候,你在昏迷里有没有感觉到一点温暖呀?”
昏迷里像坠在冰窖,浑身冷得发抖,连做梦都是黑的。忽然有股暖流淌进血管,顺着胳膊往心脏涌,像春雪化了流进枯河。后来才知道,那是你的血在救我。就像小时候你妈把你裹在襁褓里,那点暖,刚好能把人从冰里捞出来。
“是,”我望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映着帐外的朝阳,“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昏迷里不知道是你,就觉得有谁在拉我,不让我往下掉。”
雪儿的睫毛颤了颤,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第二个,爸爸,你后来知道我几乎把血都输给你了,是不是偷偷哭了好多次呀?”
军医把你输血时的样子告诉我,说你脸色白得像纸,还攥着他的袖子说“多抽点,救我爸”。我躲在帐里捂着被子哭,恨自己没用,让十岁的闺女拿命换我的命。那些天看你守在床边,眼窝青得像被打了,眼泪就忍不住往下掉,还得背着你擦。
“是,”我替她擦去眼泪,指腹带着常年握刀的薄茧,“哭得像个傻子。一想到你躺在那儿抽血,我这心就像被人剜了块去。”
她往我怀里挪了挪,肩膀抵着我的胳膊:“第三个,爸爸,我守着你养伤的那两周,你是不是总担心我会累倒呀?”
看你趴在床边打盹,头发乱糟糟的,手里还攥着给我擦汗的布。劝你去睡,你说“爸醒着我就不困”,可我看见你往药碗里掉眼泪,知道你撑不住了。夜里偷偷摸你额头,怕你发烧,听你说梦话喊“爸别动”,心揪得像拧成了绳。
“是,”我声音有些沙哑,“怕你累垮了。那时候就想,还不如我躺着,让你好好睡几天。”
雪儿的指尖在我胸口画着小小的圆圈:“第四个,爸爸,我输血后睡着的时候,你有没有轻轻摸过我的头发呀?”
你输血后倒在床边,小脸白得透明,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我刚醒,浑身没力气,就抬手轻轻摸你头发,跟你小时候闹觉时一样。那头发软乎乎的,可我摸着却像摸玻璃,怕一碰就碎了。
“是,”我攥紧拳头,指节泛白,“摸了又摸。就想告诉你,爸没事了,让你睡踏实点。”
她沉默了会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第五个,爸爸,你痊愈那天,看着我倒下的时候,是不是特别害怕失去我?”
我刚能下床,就看见你直挺挺地倒下去,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碎成八瓣。冲过去抱你,你轻得像片羽毛,嘴唇白得没血色。那时候怕得浑身发抖,比中枪时还怕——刚把你从鬼门关抢回来,怎么能再把你弄丢?
“是,”我笑了,眼角却发涩,“怕得想跪下来。老天爷要是再把你带走,我就跟他拼命。”
雪儿忽然起身,从食盒里端出一碗红枣小米粥,热气腾腾的:“爸,喝点这个。”她舀起一勺吹凉了递到我嘴边,“加了红糖,补气血。爸,谢谢你摸我头发,谢谢你害怕失去我。现在我力气大着呢,能背你跑三里地。”
小米粥的甜混着她的话,像暖流漫过心口。我望着她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眼泪没忍住,掉在白瓷碗里。这丫头,九岁能当元帅,十岁敢拿命换我,却总在我面前露出孩子气的软。
“傻雪儿,”我把她拉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以后不准再这么傻,爸宁愿自己走,也不能让你有事。”
午后的阳光晒得帅帐里暖洋洋的,雪儿正趴在榻上翻《孙子兵法》,书页被风吹得哗啦响。她忽然坐起来,手里捏着枚玉佩,上面刻着“长命”二字:“爸,再问你几个问题。”
“嗯。”我替她把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
“第一个,爸爸,我给你输血时没犹豫,你是不是既心疼又觉得我很勇敢呀?”
心疼得像刀割,又骄傲得想告诉全世界。我的小闺女,才十岁啊,就能把生死抛在脑后,说“救我爸”。那勇敢,比在战场上指挥千军万马还让人震撼。可我宁愿你胆小点,别这么敢拼。
“是,”我点头,“心疼得想揍你,又骄傲得想给你敬军礼。我的雪儿,是天底下最勇敢的姑娘。”
雪儿的耳朵红了:“第二个,爸爸,你养伤时劝我休息,我不听,你是不是偷偷在心里夸我懂事?”
夸你懂事,更疼你懂事。别的孩子十岁还在爹娘怀里撒娇,你却守在病床前熬药、擦身,把军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夜里听你咳嗽,知道你硬撑着,心里又酸又软——我的元帅,也是我的小丫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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