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请牵好我的手 第333章 真心的眼泪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苏晚的高烧如同潮汐，在药物的作用下暂时退去，却又在夜深人静时，悄无声息地再次漫上峰值。

顾晏舟几乎未曾合眼，一直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当掌心下身体的温度再次灼热起来，他立刻起身，拧亮了床头一盏光线最柔和的壁灯。昏黄的光晕如同薄纱，笼罩着大床，也照亮了苏晚因高热而痛苦的神情。

她不再安静昏睡，开始不安地辗转，额发被汗水彻底浸湿，黏在光洁的额角和脸颊边。干涸的唇瓣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顾晏舟俯下身，用温毛巾轻轻擦拭她额头的汗水，试图听清她在说什么。

起初只是些破碎的音节，夹杂着“代码”、“防火墙”、“穴位”之类的词语，显然她的意识还被困在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残影里。顾晏舟的心揪紧着，耐心地、一遍遍地安抚：“没事了，晚晚，都结束了，你很安全……”

然而，渐渐地，她的呓语变得清晰起来，带着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刻入骨髓的忧虑和……自卑？

“不要……不能再连累你了……”

顾晏舟擦拭的动作猛地一顿。

苏晚的声音带着哭腔，脆弱得像即将断裂的琴弦：“晏舟……对不起……我又给你添麻烦了……”

“我是不是……总是拖累你……”

“合约……本分……我不能……不能成为你的负担……”

“好累……可是我停不下来……我想帮你……我不想只看着……”

断断续续的语句，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入顾晏舟的心脏，瞬间鲜血淋漓，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从未想过，在他不知道的内心深处，她竟然藏着这样沉重的念头！她以为她在拖累他？她以为她是他完美人生计划里的一个麻烦、一个负担？

天知道，她是他黑暗中的灯塔，是绝境里的援兵，是他冰冷世界里唯一的暖阳！是他何其幸运，才能拥有她！

可他都对她做了什么？那份该死的协议！那句冰冷的“恪守本分”！他曾经那些有意无意的疏离和试探！他竟然让她产生了如此荒谬而令人心疼的想法！

巨大的悔恨、心疼、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冲垮了他引以为傲的冷静自持。

“不是的……晚晚，不是的……”他急切地开口，声音因情绪的巨大波动而沙哑不堪，他紧紧握住她滚烫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仿佛这样才能将她从那些可怕的念头里拉回来，“你从来没有拖累我！你是我最大的幸运！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忏悔着，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她看。

可是苏晚依旧沉浸在高热带来的混乱梦魇中，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她只是反复地、无助地呢喃着“对不起”、“拖累”、“负担”，眼角不断有泪水渗出，迅速滑入鬓角，消失不见。

那晶莹的泪水，如同滚烫的熔岩，灼烧着顾晏舟的眼，也彻底融化了他心中最后一道冰封的堤坝。

他看着她在病痛和心魔的双重折磨下如此脆弱无助，听着她那些将他置于何地、又将她自己贬低至尘埃的话语，一股难以抑制的热意猛地冲上眼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他曾经历过商场上最惨烈的失败，面对过最阴险的算计，承受过至亲离世的悲痛，都未曾让眼泪落下分毫。

可是此刻，面对这个因为他而备受煎熬、甚至否定自身价值的小女人，他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土崩瓦解。

一滴滚烫的、灼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从他泛红的眼眶中滑落，直直地滴落在苏晚紧握着他的手背上，溅开一小朵微不可见的水花。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两人交握的手，宽阔的肩膀难以自抑地微微颤抖起来。温热的泪水，不再受控制，顺着挺直的鼻梁滑下，沾湿了她的手背，也沾湿了昂贵的丝绸床单。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沉默地流着泪。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心疼、深刻悔恨、以及失而复得般后怕的复杂情感宣泄。

“晚晚……”他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瞎了眼，是我蠢……才会让你有这样的想法……”

“求你，快点好起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爱你，好好补偿你……”

“你不是负担，你是我顾晏舟这辈子，唯一的救赎……”

他一遍遍地在她耳边低语，诉说着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意与愧疚，混合着滚烫的眼泪，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洗涤掉她心中所有的不安与阴霾。

也许是他的眼泪带着某种魔力，也许是他的话语终于穿透了梦魇的屏障，苏晚原本焦躁不安的呓语渐渐平息了下去，紧蹙的眉头也微微舒展了一些。她无意识地侧过头，脸颊轻轻蹭了蹭他湿润的手背，仿佛在寻找一个安心的依靠。

顾晏舟感受到她细微的动作，心中一震，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似乎安稳了些的睡颜。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痕，也胡乱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他从未如此狼狈，也从未如此清晰地看清自己的内心。

这一刻，什么骄傲，什么体面，都不再重要。他只知道，他不能再让她流一滴眼泪，不能再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安。

他重新握紧她的手，就保持着这个俯身的姿势，如同一个虔诚的守护者，守候着他的整个世界，直到天明。

真心的眼泪，洗去了傲慢与隔阂，也浇灌了深埋心底的爱意，让它破土而出，肆意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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