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里冷气充足,灯光将各色商品照耀得鲜艳欲滴。顾晏舟推着车,苏晚走在他身侧,两人穿梭在摆放整齐的货架之间。车轮与光洁地面摩擦发出均匀的细微声响,混合着远处隐约的背景音乐,构成一种奇异的、充满生活气息的白噪音。
他们经过生鲜区,苏晚停下来挑选了几样水果,顾晏舟便安静地推着车在一旁等待,目光偶尔掠过她认真比较的侧脸,并未流露出丝毫不耐。他们走过零食区,苏晚下意识地多看了几眼某个牌子的饼干,那是她偶尔会用来配下午茶的小爱好,顾晏舟的目光随之扫过,未发一言,却已纳入眼底。
一种无声的默契在货架间悄然流淌,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人觉得熨帖。
直到他们来到冷藏区,在一排排冒着丝丝白色冷气的酸奶柜前停下了脚步。透明的玻璃柜门后,各式各样的酸奶琳琅满目,包装精致,色彩柔和。
苏晚轻车熟路地走到其中一个柜门前,拉开,一股冰凉的雾气扑面而来。她几乎没有犹豫,伸手从里面拿出了一罐原味的希腊酸奶。那是一款质地浓稠、蛋白质含量高,但口感也相对偏酸的经典款式,是她平日里习惯性选择的健康口味。
她拿着那罐凉丝丝的酸奶,转身,正准备将它放入购物车中。
“等等。”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轻轻拦在了她和购物车之间。
苏晚动作一顿,有些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手的主人——顾晏舟。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与冷藏柜的冷气交织在一起。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那罐原味希腊酸奶上,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他伸出另一只手,越过她身侧,从冷藏柜里取出了另一款酸奶。那是一款质地相对顺滑、添加了天然蜂蜜的酸奶,包装设计也更显温和可爱。
“这个太酸。”他将那罐蜂蜜口味的酸奶递到她面前,声音在冷藏柜低沉的运行声中显得格外清晰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这个适合你。”
他的动作自然,语气平稳,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苏晚愣住了,看着自己手中那罐被她视为“健康首选”的原味酸奶,又看了看他递过来的、散发着甜蜜暗示的蜂蜜口味,一种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她并不是不喜欢甜味,只是习惯了选择更“正确”的选项。此刻被他如此直接地干预,心底那点小小的、被看穿偏好的羞赧,混合着一丝不愿被安排的执拗,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坚持。
“原味的更纯正,”她握紧了手中的酸奶罐,冰凉的触感让指尖微微发麻,声音虽轻,却带着坚持,“可以自己加蜂蜜,更健康,也更灵活。”
她试图用理性说服他,扞卫自己那点小小的消费自主权。
顾晏舟闻言,眉梢微挑,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笑意,但那笑意很快被一种更深的了然取代。他非但没有收回手,反而将身体更转过来一些,正对着她,目光直直地望进她有些闪烁的眼睛里。
“你确定,”他开口,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慢条斯理的质询,“你会记得加?”
“……”
苏晚瞬间语塞,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升温。
他……他怎么知道?
她确实有这个不太好的习惯。买了原味酸奶,兴致勃勃地想着回去要搭配蜂蜜或者新鲜水果,但十次里有八次,要么是忘了买蜂蜜,要么是吃的时候懒得再去折腾,最终只能对着那罐酸涩的酸奶,硬着头皮喝完。这个小毛病,连她自己都常常自嘲,他……他怎么会注意到?
两人就这样站在冰冷的酸奶柜前,一人手中拿着一罐不同口味的酸奶,像对峙般各执一词。冷藏柜的冷气不断溢出,拂过苏晚发烫的脸颊,带来冰火两重天的奇异感受。偶尔有推着车的顾客从他们身边经过,投来好奇或善意的目光,更让她觉得耳根都烧了起来。
她坚持的理由,在她自己都知道的“坏习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而他看似简单的干预,背后却隐藏着对她生活细节的、超乎她想象的观察与了解。
这不再仅仅是关于酸奶口味的选择。
这是一场关于“了解”与“被了解”的、无声的较量。
而他,显然在“了解”她这件事上,比她预想的,要走得更远,更细致。
这份认知,比冷藏柜的冷气更让她心头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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