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晏舟如同精准的钟摆,再次步入衣帽间。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光滑的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率先投向领带柜,准备为今日的行程挑选合适的“铠甲”。
然而,就在他的视线掠过那排熟悉的深色系时,一道异常柔和的色彩,如同平静水面上投入的一颗异色石子,瞬间抓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灰粉色。
一条他从未见过的、颜色温柔得近乎缱绻的真丝领带,安静地伫立在他那些代表着权力、沉稳与疏离的领带之间。它的质地细腻,泛着高级丝绸独有的莹润光泽,与周遭冷硬的深色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像是一首柔板乐章突然闯入了一段铿锵有力的进行曲。
顾晏舟的动作顿住了。
他的目光在那抹灰粉色上停留了足足三秒。脑海中迅速过滤了所有可能性——不是他自己购买的,也绝非佣人会犯的错误。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是苏晚。
那个昨天在衣帽间里,因为一条丝巾而脸红逃跑的小女人。
他的指尖在惯常选择的深蓝色领带上空悬停,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昨天她埋首吃吐司时微红的耳尖,以及她悄悄将丝巾往他领地深处退去时,那副既害羞又勇敢的模样。
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如同投入深潭的微小石子,在他深邃的眼底漾开浅浅的波纹。
他没有丝毫犹豫,悬停的手指改变了方向,越过那些代表着“顾晏舟”身份的、安全的、不会出错的选项,精准地、坚定地,取下了那条灰粉色的领带。
丝绸柔软的触感缠绕在指间,带着一丝微凉,与他刚硬的指节形成奇异的反差。他走到镜前,手法依旧熟练利落,将领带绕过衣领,打出一个完美的温莎结。那抹温柔的粉色,恰到好处地点缀在他挺括的白衬衫与深灰色西装之间,瞬间中和了他周身过于冷峻的气场,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儒雅与……温度。
当他系着这条与他往日风格大相径庭的领带,出现在餐厅时,苏晚正坐在餐桌旁,小口喝着温热的牛奶。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下一秒,她的动作明显僵住了。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像是被磁石吸住一般,牢牢地定在了他颈间那抹熟悉的灰粉色上。
一抹显而易见的红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从她的脸颊蔓延至耳根,甚至颈项。她像是被当场抓获的“罪犯”,眼神里充满了慌乱、羞涩,以及一丝不敢置信的惊喜。她慌忙低下头,试图用浓密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但那微微向上弯起的、试图压抑却终究失败的嘴角弧度,泄露了她心底最真实的悸动。
顾晏舟将她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没有点破,没有询问这条领带的来历,更没有对此发表任何评论。他只是如同过去无数个早晨一样,步履沉稳地走到她身边的座位坐下,骨节分明的手自然拿起桌上的财经报纸。
然后,他用最寻常的语气,仿佛颈间那条打破他所有着装规则的领带根本不存在一般,侧过头,目光温和地落在她依旧低垂的发顶,轻声问道:
“今天有什么安排?”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却像一股暖流,瞬间包裹住苏晚狂跳的心。
苏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过快的心率,才敢微微抬起依旧泛红的脸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镇定:
“可能……去画室待一会儿。”
“好。”顾晏舟点了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那里面是了然,是包容,是一种无需言说的温柔。“晚上见。”
“晚上见。”苏晚轻声回应,这一次,她的声音稳了许多,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安心与甜蜜。
阳光洒满餐桌,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他颈间那抹温柔的灰粉,与她脸上未褪的红晕。
衣帽间里,他的领带与她的丝巾、披肩、胸针安然共处;而此刻,她挑选的领带,正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肌肤,伴随着他的呼吸,参与他崭新的一天。
这片曾经界限分明的领地,终于在无声的试探、心照不宣的默许与主动的融合中,彻底交融。
一个属于“他们”的、共享的、温暖的空间,就此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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