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破损的防护服渗入骨髓,带着一种万物衰朽终末特有的寒意。韦东奕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呼吸都吸入弥漫在空气中的、混合着金属粉尘和熵痕惰性粒子的污浊气体,引得胸腔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
这里显然是星尘方舟的某个主通道,但早已面目全非。舱壁严重扭曲变形,如同被巨力揉捏过的锡纸,巨大的裂口外是那浓稠得化不开、缓慢蠕动着的灰色熵痕,如同置身于某种巨大怪物的消化腔内。原本应该流淌着能量光辉的壁板如今一片死寂,只有零星几处应急灯闪烁着猩红的光芒,映照出满地狼藉的设备和凝固的、颜色发暗的可疑污渍。
空气凝滞得可怕,除了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脏擂鼓般的跳动声,便只有金属结构在熵痕侵蚀下偶尔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应力呻吟。一种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死寂笼罩着一切。
【回响引擎】近乎本能地、低效地运转起来,试图从这片死寂中捕捉任何信息。
没有文明残骸通常蕴含的激烈情感数据——没有绝望的呐喊,没有疯狂的祈祷,没有最后的告别。这里有的,只是一种被极度拉伸、稀释后剩下的、冰冷的“静滞”回响。仿佛这艘方舟并非瞬间毁灭,而是在漫长的时光中被熵痕一点点地、缓慢地“窒息”而死,所有的激烈情绪早已被磨蚀殆尽,只剩下这最终的、绝对的死寂。
这里不是战场坟场,而是一座早已冷却的宇宙坟茔。
韦东奕的心沉了下去。这样的环境,怎么可能还有幸存者?方才那牵引光束和微弱的生命反应,难道是幻觉?或是……别的什么?
他强忍着剧痛和虚弱,扶着扭曲的舱壁,艰难地向前摸索。【纯白奇点】的微芒在这里显得更加黯淡,仿佛随时会被周围无边的死寂所同化。沉寂的【谬误之种】毫无反应,这里的“静滞”过于彻底,甚至连可供它吸收的“谬误”都近乎枯竭。
通道一路向下,倾斜着深入方舟更核心的区域。损坏程度似乎略有减轻,但那种死寂感却愈发浓郁。终于,他抵达了一扇严重变形、却奇迹般尚未完全失效的厚重闸门门前。门上的标识早已模糊不清,只有边缘一处接口,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信号——正是之前发出牵引光束和生命反应信号的地方。
闸门似乎检测到了他的靠近,或者说检测到了他体内那一点【纯白奇点】的微芒,发出了一阵艰难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地、打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一股更加冰冷、带着某种防腐剂气味的空气从门后涌出。
韦东奕深吸一口气,侧身挤了进去。
门后的景象,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里是一个相对完好的圆形大厅。大厅四周壁龛内,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透明的“静滞舱”。舱体内,是一个个保持着最后瞬间神态的人类,男女老少皆有,他们表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希冀,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但韦东奕的【回响引擎】告诉他,这些静滞舱早已失去能量供应无数岁月,舱体内充斥着的,是绝对零度般的死寂。他们早已死去,身体和意识都被永恒地冻结在了死亡降临前的那一刻。
他们是“星火计划”试图保存的火种,却最终连同方舟一起,变成了这座坟茔中最精致的展品。
在大厅中央,有一个略微凸起的平台。平台上,连接着无数粗大的、早已停止工作的数据管线。管线汇聚的中心,是一张金属座椅。
座椅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着早已褪色、破损不堪的“余烬守望者”制服的老人。他低垂着头,花白的头发干枯如稻草,身体瘦削得只剩下骨架,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蜡像般的质感。他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看上去已经死去了很久很久。
然而,韦东奕却清晰地感觉到,那微弱的、之前吸引他过来的“生命反应”,正是从这具看似早已死去的躯体内散发出来的!
非常微弱,并非**生机,而更像是一种……极其顽固的意念,凭借某种未知的方式,依旧强撑着没有完全消散。这股意念与整个方舟的静滞系统、甚至与周围侵蚀的熵痕,形成了一种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仿佛他就是这座坟茔的……守墓人。以自身最后一点不灭的执念,守护着这些早已逝去的火种,直至永恒。
韦东奕缓缓靠近。
似乎感知到他的到来,那具“尸体”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动弹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生锈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直接在大厅的死寂空气中振动响起,并非通过声带,而是某种意念驱动粒子的微弱效应:
“……外来的……火光……”
“……纯净……却又……充满……谬误……”
“……你……不属于……这座……坟墓……”
老人的头颅,极其缓慢地、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点点地抬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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