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云微已醒。
肩后的伤口不再灼痛,沈砚给的药确有奇效。但身体的舒缓反而让心中的疑窦愈发清晰——那瓶底的字迹,那咳血的惨状,那似是而非的告别,都指向一个她不敢细想的可能。
“诏书有诈,勿信。”
这六个字整夜在她脑中盘旋,如鬼魅般挥之不去。如果罪己诏是假的,那沈砚的背叛也是假的吗?云家一百三十七条人命,难道只是一场戏?
不,不可能。刑场上的血是真的,棺木中的尸首是真的,她日夜啃噬心肺的痛也是真的。
可若都是真的,沈砚为何要留下那样的提示?将死之人,何必说谎?
晨雾未散,云微已悄然出了冷宫。她需要证据,需要确凿的证据来打破这个让她濒临疯狂的死局。
梅林在晨曦中更显荒凉。那株他们初遇时的白梅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个新鲜的土坑——正是沈砚昨夜所说,他移栽走的那一棵。
云微蹲在土坑前,伸手触摸湿润的泥土。指尖忽然触到一块硬物,她小心挖出,是一枚褪色的平安结,丝线已泛黄,但编法独特,正是她当年系在沈砚剑穗上的那一个。
他为何要将这个埋在这里?
云微继续向下挖,指尖忽然触到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体。她拨开泥土,呼吸骤然停滞——那是一截白骨,人类的指骨,细小得像是女子的手。
恐惧如冰水浇头,她发疯般刨开周围的泥土。更多的白骨显露出来,零散而破碎,显然是被故意分散埋藏的。从骨骼的大小判断,至少属于三个人。
是谁?这些是谁的尸骨?为何埋在梅树下?
她忽然想起宫中一桩旧事:三年前,先帝宠幸的三位美人同时暴毙,尸骨无存。传闻她们撞破了某个秘密,被沈砚灭口。
难道...
“你在找什么?”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云微浑身一僵,缓缓转身。
沈砚站在梅林边缘,朝服整齐,面色如常,仿佛昨夜那个咳血虚弱的男人只是她的幻觉。他身后跟着两名侍卫,手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
云微下意识地用裙摆遮住地上的白骨,声音出奇地平静:“王爷不是移走了白梅吗?我来看看,还剩下什么。”
沈砚的目光扫过她沾满泥土的双手,又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裙摆上。他缓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碎裂的枯叶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
“冷宫之人,不得随意出入。娘娘忘了规矩?”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
云微仰头看他,晨曦逆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这一刻的他,又是那个权倾朝野、冷酷无情的摄政王。
“规矩?”她轻笑,“王爷跟我讲规矩?那敢问王爷,擅掘宫苑,私埋秽物,又是什么规矩?”
她猛地掀开裙摆,露出那堆森森白骨。
两名侍卫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唯有沈砚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
“原来娘娘在找这个。”他语气平淡,“几个不守规矩的宫人,处置了便埋在这里,给梅树做养料。有什么问题吗?”
他说得那样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今日的天气。
云微站起身,与他对视:“是吗?可我听说,三年前失踪的那三位美人,其中一位的特征就是——左手小指残缺。”
她抬起手,指向那截最先被她发现的指骨:“正好,这里也少了一截小指。”
空气瞬间凝固。侍卫的手已握紧刀柄,只等沈砚一声令下。
沈砚却笑了。那笑容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娘娘在冷宫关久了,也学会听信这些无稽之谈?”
他忽然俯身,凑近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确定要知道真相吗,云微?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熟悉又陌生。云微浑身僵硬,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少年时他在梅树下为她簪花,登基后他在朝堂上翻云覆雨,云家被抄时他冷漠的眼神,昨夜他咳血的惨状...
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告诉我,”她声音嘶哑,“这些尸骨,到底是谁?”
沈砚直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不重要的人。”
他转向侍卫:“送娘娘回宫。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冷宫半步。”
“等等!”云微抓住他的衣袖,如同昨夜一样,“沈砚,你看着我,告诉我真相!”
沈砚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指骨。
“真相就是,”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我杀了她们,就像我杀了你云家全族一样。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云微踉跄后退,撞在梅树残桩上。尖锐的木刺扎进后背,却不及他话语的万分之一痛。
侍卫上前,一左一右架住她。她不再挣扎,只是死死盯着沈砚,仿佛要在他脸上盯出一个洞来。
就在她被拖离梅林的瞬间,她看见沈砚弯腰,从土坑中捡起那枚平安结,小心翼翼地擦去上面的泥土,收入怀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