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卷长恨天 第16章 父息烙金，血契沉沦

父亲……？

那缕微弱到近乎幻觉、却与她血脉深处产生奇异共鸣的熟悉气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云微摇摇欲坠的精神防线。她躺在冰冷粘稠的血泊中，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右手紧握的金簪上那暗金色的虎符图腾，仿佛要将那图腾看穿、看透！

怎么会……怎么可能有父亲的气息？！

父亲云铮，那个铮铮铁骨、一生忠勇的镇北侯，早在三年前那场所谓的“通敌叛国”案中，于天牢内“畏罪自尽”，尸骨无存！这是铁案！是沈砚亲自下的定论！是她心中永世无法愈合的伤疤！

可此刻，这缕源自金簪图腾、微弱却无比真切的气息，分明带着父亲特有的、那种混合着沙场铁血与对她无尽宠溺的温暖感觉！绝不会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混乱。她不再挣扎，不再嘶喊，只是用尽全部的心神，去感知、去捕捉那缕仿佛来自幽冥的熟悉气息。

随着她心神的凝聚和掌心伤口血液的持续浸润，那虎符图腾的暗金光芒似乎更加稳定了一些。而那缕父亲的气息，也仿佛变得更加清晰，如同风中残烛，虽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并隐隐传递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焦急、担忧、以及某种沉重嘱托的复杂情绪。

这不是完整的魂魄，更像是一缕被特殊手段封存下来的、承载着最后意念的……气息烙印？

是谁？是谁将父亲的气息烙印在这虎符图腾之中？是沈砚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在向她炫耀他的战利品？还是……另有隐情？

一个更加大胆、更加令人心惊的猜测，如同毒蛇般钻入她的脑海——难道父亲当年之死，并非那么简单？难道这虎符，与父亲有关？与云家之难有关？

她想起之前那灼热的记忆碎片中，沈砚从火场夺出的鎏金虎符盒，想起御医提到的“虎符密钥缺失一半”，想起沈砚那句“没有虎符，如何调动边军？如何……护她周全？”

护她周全……

如果……如果父亲并非通敌，而是因为这虎符？如果沈砚夺虎符，并非为了野心，而是为了……某种不得不为的、甚至与保护她相关的理由？

这个念头让她浑身冰冷，如同坠入万丈冰窟。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些年对沈砚的恨，算什么？她日日夜夜诅咒的杀父仇人，可能并非真正的凶手？甚至可能……一直在暗中守护着她？

不！这太荒谬了！这一定是“朱颜烬”毒性产生的幻觉！是沈砚另一种更高明的、摧毁她心智的手段！

她拼命摇头，试图驱散这“危险”的念头，可那缕父亲的气息如此真实，如同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让她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就在她心神激荡，几乎要被这接二连三的颠覆性冲击彻底摧毁之际，殿门外，再次传来了动静。这一次，并非沈砚那沉稳而压迫的脚步声，而是几个宫人小心翼翼、近乎屏息的细碎步伐。

两名陌生的宫女低着头，端着一盆清水和干净的布巾、伤药，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她们显然被殿内浓郁的血腥气和云微浑身浴血的惨状吓到了，脸色苍白，动作僵硬，不敢多看，只是按照命令，开始默不作声地清理她周围的血污，试图为她处理伤口。

云微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破败玩偶，任由她们摆布。她的全部心神，依旧沉浸在那金簪图腾和父亲的气息之中，对外界的干扰几乎毫无反应。

宫女们战战兢兢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污，看到她脸颊被金簪划破的伤口和掌心上那狰狞的裂口时，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们小心翼翼地为她清洗、上药、包扎，动作尽可能的轻柔。

然而，当一名宫女试图轻轻掰开她紧握着金簪的右手，想要为她处理掌心的伤口时，云微却像是被触及了逆鳞，猛地缩回手，将金簪更紧地护在胸前，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锐利，如同护崽的母兽！

“别碰它！”她嘶哑地低吼，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那宫女吓得连连后退，差点打翻水盆。

就在这时，云微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那端水盆的宫女，因为惊吓，袖口中滑落了一小截东西——那是一小根颜色特殊的木炭，通体银灰，质地细腻，与她平日见过的所有炭块都不同。

银霜炭？

她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名词。这是一种极其稀少昂贵的炭，并非用于取暖，而是因其书写流畅、字迹清晰且遇水不化，多用于皇室秘档的誊录或某些特殊场合的传递信息。

这冷宫之中，为何会出现银霜炭？而且是在一个普通宫女身上？

这个发现，像是一道微光，暂时刺破了笼罩在她心头的、关于父亲和沈砚的沉重迷雾。求生的本能和对真相的渴望，让她强行收敛起几乎崩溃的心神。

她不再抗拒宫女的清理，甚至配合地微微松开了紧握金簪的手，方便她们包扎掌心的伤口，但指尖依旧牢牢勾着簪身，不肯完全放开。她的目光，却状似无意地、死死锁定了那名袖中藏有银霜炭的宫女，将她低眉顺眼的模样和细微的动作特征，牢牢刻印在脑海里。

宫女们很快处理完毕，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仿佛多留一刻都会沾染上不祥。

殿内重新恢复死寂，血腥气被伤药的味道稍稍冲淡，却依旧弥漫在空气中。云微靠在冰冷的墙边，包扎好的手掌传来阵阵钝痛，体内“朱颜烬”的毒性似乎被那虎符图腾的暖流暂时压制，不再那般焚心蚀骨，但虚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她低头，看着手中那支依旧散发着微弱金芒、烙印着父亲气息的金簪，又抬眼望向殿门方向，脑海中浮现出那截意外瞥见的银霜炭。

沈砚的沉默与失控，父亲的气息烙印，来历不明的银霜炭……

这一切，像是一张巨大而诡异的网，将她越缠越紧。她不知道哪一条是生路，哪一条是更深的陷阱。

但她知道，她不能就这样放弃。无论真相多么残酷，无论前路多么绝望，她都必须走下去。为了云家，为了父亲，也为了……弄清楚沈砚那深不见底的、充满了痛苦与矛盾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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