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的钝化如同一种缓慢发作的剧毒,麻痹着云夙的神经。对沈砚的恨意依旧存在,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沾满灰尘的玻璃,看得见轮廓,却失去了那份刺骨的锐利。她像一具被抽走了大部分情绪的木偶,每日只是机械地吞咽着馕饼和清水,望着帐顶的阴影,计算着那日益临近的、令人恐惧又似乎……不再那么令人恐惧的七日之期。
恐惧本身,仿佛也被钝化了。
这种无处不在的麻木,比清晰的痛苦更让她感到自我正在流失。她有时会用力掐自己的手臂,直到留下青紫的痕迹,试图用**的疼痛来确认自己还“活着”,还有感觉。但往往,连那疼痛都显得遥远而不真实。
帐内破碎的酒瓮碎片和早已与泥土混为一体的骨灰,依旧无人清理。北戎人似乎彻底遗忘了这个角落,或者说,在沈砚的“关照”下,这里成了一块被刻意维持原状的、展示绝望的标本区。
这一日,送来的食物旁,照例有一小捆潮湿的引火枯枝。自从上次试图**未果、反而引出了《织经》残页的风波后,云夙对那火石已无太多念头。希望被掐灭的过程,比绝望本身更残忍。
但今日,看着那捆枯枝,一个毫无波澜的念头浮起:有点冷。
不是那种锥心刺骨的寒冷,而是一种浸透在麻木深处的、恒定的低温。点燃它们,或许能获取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哪怕只是生理上的。
她机械地拿起火石,重复着上次失败多次才成功的动作。这一次,或许是手指因为麻木而少了几分颤抖,火星很快引燃了枯枝,一簇小小的火苗再次在昏暗的帐内跳跃起来。
橘红色的光晕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热量。云夙伸出手,靠近火源,感受着那点可怜的温暖。火光映在她空洞的眸子里,却点不亮任何神采。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火光摇曳,使得地上的阴影也随之晃动。那些酒瓮的碎片、污渍、以及……那些几乎已看不见的、与尘土混合的骨灰痕迹,在光线的变化下,呈现出不同的明暗。
起初,她只是茫然地看着。
但渐渐地,当火苗因为枯枝的结构而偶尔爆起一个稍大的火花,短暂地照亮更大范围时,她涣散的目光,被地面上那些骨灰与污渍混合形成的、极其不规则的自然痕迹吸引住了。
这些痕迹,杂乱无章,如同孩童的涂鸦。
然而,就在这看似毫无意义的杂乱中,当她的视线以某种特定的角度、结合几块较大的碎陶片构成的边界去看时,一些隐约的、连贯的线条似乎……浮现了出来?
那像是一段……海岸线?
云夙的心跳,在长久的麻木后,第一次出现了不规则的搏动。她眨了眨眼,怀疑这是不是“焚心引”导致的新的幻觉。她挪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角度,更加专注地凝视那片被火光映照的地面。
没错!不是幻觉!
那些深色(骨灰与潮湿泥土混合)与浅色(相对干净的陶片边缘或地面)形成的对比,在特定的光影条件下,竟然隐约构成了一幅……地图的片段?!
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麻木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少许,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悸取代。她想起之前那张《织经》残页上,除了召唤死士的符文,似乎还提到过什么“……海防……航线……”之类的残缺字眼!当时她的注意力全被死士符文吸引,并未深究!
难道……难道兄长云铮在临终前,不仅想着召唤死士,还想传递出别的信息?而这信息,就隐藏在这些被兀术鲁视为无用、随意丢弃践踏的骨灰和瓮底杂质之中?!需要特定的光线、特定的视角,甚至可能需要……火光的映照才能发现?
这个想法如同闪电,劈开了她浑噩的脑海!
她顾不上虚弱,几乎是爬行着,小心地调整着那捆燃烧枯枝的角度和位置,让火光以不同的方向照射那片混杂的区域。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极大,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随着光线的变化,地面上那些看似随机的痕迹,果然呈现出不同的“图景”!虽然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但结合她脑海中残存的、关于云家可能涉及的海外贸易和隐秘据点的零星记忆,她几乎可以确定,这隐约勾勒出的,是一幅极其简略、却至关重要的南洋航线图!图上甚至用极其隐晦的方式,标记出了几处暗礁区和可能的……避风港?
狂喜如同微弱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这航线图有何用?她身陷囹圄,自身难保,就算知道了通往世外桃源的路线,又如何能抵达?这不过是镜花水月,是另一个看似触手可及、实则遥不可及的希望泡影。
而且,这信息是如何留下的?是兄长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尽最后心力,以某种特殊方式处理了骨灰或伴随物,使其在特定条件下能显现图案?这需要何等的意志和巧思?想到兄长在弥留之际还在为云家、为她谋划生路,而自己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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