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
永无止境般的下坠。
耳畔是呼啸到极致的风声,刮得玄铁面具嗡嗡作响,几乎要掀开那层遮羞布,将她彻底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失重感攫取了五脏六腑,狠狠抛起又重重砸落,带来一种灵魂出窍般的眩晕和恶心。
楚清烟闭上了眼。
并非认命,而是身体在极致危险下的本能反应。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无数碎片——承京春日灼灼的桃花,婚书上未干的金粉,烙铁灼烧皮肉的焦臭,狼腹中染血的金铃,还有……最后映入眼帘的,那张银面具缺失的一角下,惊鸿一瞥的、凹凸扭曲的疤痕……
恨意、恐惧、疑惑、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悲凉,交织成一张巨网,在她急速下坠的过程中将她紧紧缠绕,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粉身碎骨,与这无尽黑暗融为一体时——
“咔嚓——!噗通!”
一连串剧烈而沉闷的撞击和撕裂声猛地传来!
身体被无数坚韧富有弹性的东西狠狠抽打、阻拦、撕扯!下坠的势头被强行缓冲,但巨大的冲击力依旧震得她眼前一黑,喉头腥甜上涌,全身骨头仿佛寸寸断裂!
是崖壁上横生出的古老藤蔓!密密麻麻,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堪堪兜住了她这坠落的残破身躯。
楚清烟猛地咳出一口血,溅在冰冷的面具内壁。剧痛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乎要夺走她的意识。她死死咬着牙,凭借一股不肯消散的恨意支撑着,双手胡乱地抓挠,终于握住了一根较为粗壮的藤蔓,停止了继续下滑。
她悬在了半空。
上下皆是望不到尽头的幽暗。头顶隐约有一线天光,却遥远得如同隔世。脚下依旧是深邃的黑暗,弥漫着潮湿阴冷的水汽和腐叶的气息。
暂时……活下来了。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丝毫喜悦,只有更深重的疲惫和绝望。她挂在藤蔓网上,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蛾,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数伤口,痛得她浑身痉挛。
玄铁面具在撞击中有些歪斜,边缘更深地嵌入了脸颊的伤疤,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她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减轻一些痛苦。
就在她转动脖颈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侧下方的崖壁。
那里,似乎……不太一样。
不同于其他区域覆盖着的厚厚苔藓和藤根,那一小片区域显得异常光滑,甚至……有一种人工打磨的痕迹?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个向内凹陷的阴影。
好奇心,或者说是一种绝境中寻求任何一丝可能生机的本能,驱使着她。
楚清烟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沿着藤蔓网向下挪动。每动一下,都感觉骨头在与肌肉分离。冷汗浸透了内里的衣衫,又被崖底的寒风吹得冰冷刺骨。
终于,她靠近了那片区域。
那果然不是一个自然的凹陷。那是一个被巧妙开凿在崖壁上的小小佛龛!规模极小,几乎被疯长的藤蔓完全掩盖,若非她从这个特殊的角度坠落又恰好停住,绝无可能发现!
佛龛内部幽暗,布满了灰尘和鸟粪。依稀可见里面供奉着一尊小小的石雕佛像,但佛像的面容已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慈悲又诡异的轮廓。
而真正让楚清烟瞳孔骤缩的,是佛龛底部,似乎放着什么东西。
她屏住呼吸,伸出手,颤抖地拂开积年的灰尘。
指尖触碰到了一抹冰冷坚硬的金属质感。
那是一个小小的、做工却极为精巧的青铜虎符模具!只有一半,但上面的纹路清晰无比,与她怀中那份虎符拓片,以及她所知的那个能调动边军的虎符,形制完全一致!
这东西……怎么会在这里?!在这人迹罕至的悬崖绝壁的隐秘佛龛之中?!
是谁放置的?又是什么时候放置的?
巨大的震惊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半枚青铜模具,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仿佛带着某种历史的沉重与阴谋的诡谲。
就在她拿起模具的瞬间,底下似乎还压着什么东西。
是一卷帛书。材质特殊,历经岁月却并未完全腐朽,只是变得极其脆弱。
楚清烟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极度小心地、用染血的指尖,轻轻展开了那卷帛书。
上面的字迹是用一种特殊的、暗红色的矿物颜料书写,虽然有些晕染,但依旧可辨。文字并非中原通用文体,而是一种更古老的、近乎失传的梵文变体!幸而她年少时因母亲喜好,曾跟随一位老学士略学过一些。
她艰难地辨认着那些扭曲的字符。
越看,她的脸色越是苍白,呼吸越是急促!
这并非什么佛经,而是一份……记录!一份带着无尽怨毒与绝望的、血泪斑斑的记录!
书写者自称是前朝宫廷匠作监的大匠,技艺超群,尤擅仿制。帛书中泣血控诉,当朝太祖皇帝在立国之初,是如何命他秘密仿制前朝调兵虎符,用以构陷当时仍手握重兵、忠于前朝的某位王爷!那场震惊朝野的“王爷谋反案”,竟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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