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不是夜晚那种有星辰点缀、有风声低语的黑暗。是粘稠的、凝固的、如同沉入墨汁深渊的绝对黑暗。没有一丝光,没有一丝缝隙。空气是静止的,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霉味、陈年血腥的锈味,还有泥土深处渗出的、如同尸体**般的阴湿寒气。
云知微被粗暴地扔了进来。沉重的铁门在她身后轰然关闭、落锁,隔绝了外面风雪的最后一丝呜咽,也彻底掐灭了所有微弱的光源。那一声沉闷的巨响,如同棺材盖被钉死。
她蜷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身体早已冻得麻木,感官却在极致的黑暗和死寂中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沉重地撞击着耳膜,也撞击着胸腔里那些被碾成齑粉的痛楚。背上鞭伤裂开的地方,在短暂的麻木后,开始泛起连绵不绝的、火辣辣的锐痛。右手小指以诡异的角度软软垂着,每一次无意识的抽搐都带来钻心的疼。
但更深的寒意,是从骨头缝里、从五脏六腑深处弥漫出来的,如同跗骨之蛆,贪婪地吮吸着她残存的热量。她试图蜷缩得更紧,牙齿咯咯作响,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单薄的囚服湿透了,浸着雪水、污血和污物桶里那些令人作呕的秽物,此刻紧贴在皮肤上,如同裹了一层冰做的裹尸布。
意识在寒冷和剧痛中沉沉浮浮,像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她强迫自己去想,去想那个污物桶底,那一点微弱的反光,那半枚青铜铃铛的形状!那是唯一的线索,连接着沈砚在水牢里替她受刑的铁钩,连接着那个她恨入骨髓却又被那道狼颈旧疤搅得翻天覆地的男人!
铃铛…青铜铃…沈砚…铁钩…
碎片化的画面在脑海中疯狂冲撞:沈砚跪在昏暗水牢里,冰冷的铁钩穿透他肩胛骨时,那瞬间绷紧又强行压抑下去的身体轮廓;钩子上挂着的那半枚在浑浊血水中微微晃荡的青铜铃;头狼颈侧那道与沈砚肩上旧疤位置形状都惊人相似的狰狞伤疤;还有它那双绿瞳里翻涌的、绝非野兽该有的沉痛……
“为什么…” 她在心底无声地嘶喊,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恨意如同岩浆在冰冷的躯壳下奔涌,灼烧着她的理智。如果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是他在黑暗中操控的棋局,那他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看着她受尽折磨,看着她像蛆虫一样在污秽里挣扎,然后再假惺惺地、用这种扭曲的方式施舍一点“保护”?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让她在彻底的绝望中,对他摇尾乞怜?!
屈辱的火焰和冰冷的恨意交织,几乎要将她撕裂。然而,那枚沉入污秽深处的青铜铃铛影像,却像黑暗中唯一飘摇的磷火,死死拽着她即将沉沦的意识。
就在这混沌的煎熬中,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怪异的声响,如同冰针,刺破了黑屋浓稠的死寂。
“滋啦……滋啦……”
声音很轻,断断续续,仿佛是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在缓慢地、用力地刮擦着石壁或铁器。那声音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每一次响起,都像一把钝锈的锯子,在神经末梢上来回拉扯。
云知微昏沉的神智被这声音猛地刺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努力在绝对的黑暗中捕捉声音的来源。是外面?还是……这黑屋本身?
“滋啦……滋……”
声音又响了一次,似乎更清晰了些。这一次,她听出来了,声音的来源很近!就在这间黑屋的墙壁之外!
守卫?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她自己否定了。守卫巡视的脚步是沉重的、规律的,不会发出这种刻意放轻又充满恶意的刮擦声。
“滋啦——!”
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像是指甲刮过琉璃,带着一种恶毒的穿透力,狠狠扎进云知微的耳膜!她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比这黑屋的阴冷更刺骨!这不是自然的声音!这是人为的!带着某种**裸的、折磨人的恶意!
守卫长!
那张浮肿、浑浊、充满暴戾的脸瞬间浮现在她脑海!是他!只有他!他要把她关在这里冻死还不够!他还要用这种方式,一点一点碾碎她的精神!
“滋啦…滋啦…” 那刮擦声如同附骨之疽,阴魂不散地缠绕上来,时轻时重,时缓时急,毫无规律。每一次响起,都精准地撩拨着神经最脆弱的地方,将人逼向崩溃的边缘。云知微死死捂住耳朵,将头深深埋进冰冷的膝盖。但没用。那声音仿佛能穿透皮肉骨骼,直接钻进脑子里!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地狂跳,头痛欲裂,胃里翻搅着恶心感。极致的黑暗放大了听觉的折磨,这单调、刺耳、充满恶意的刮擦声,成了这囚笼里唯一的“背景音”,比寂静更可怕千百倍!
“停下…停下…” 她在心里绝望地祈求,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冷汗从额角渗出,瞬间变得冰凉。寒冷、疼痛、恐惧,还有这无休止的精神凌迟,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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