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文的刻录已至尾声,青石碑体上,秦律条文与判决文书如长龙盘踞,只剩下碑顶最后几句“法行天下,邪祟不生,秩序永固,国泰民安”的总结铭文尚未完成。
张苍亲自守在碑旁,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碑面冰凉的刻痕,能清晰感受到地底那股混乱力量的躁动愈发强烈;墨荆的“九宫驱邪机关阵”全力运转,铜桩顶端的玉石泛着稳定的淡金光晕;章邯则调集了三百精锐卫尉军,在碑址外围形成三层严密警戒圈,士兵们按剑而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黑暗。
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地底的魇犼绝不会坐视法碑彻底成型。
夜色深沉如墨,乌云厚重得遮住了整片天空,连一丝星光都吝啬洒落。
陈县陷入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只有碑址处传来的“叮叮当当”凿石声,以及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在空旷的废墟中清晰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石匠老陈是最后执刀者,他双手捧着特制刻刀,深吸一口气,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屏住呼吸,手臂稳如磐石,将刻刀对准了最后一个“固”字的最后一道竖画——只要这一刀落下,整座法碑的碑文便彻底完成,秩序的烙印将永远刻在这块青石之上!
就在他手腕发力,刀尖即将触及石面的刹那——
“轰隆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
那声音不是从某一个方向传来,而是仿佛渗透了脚下每一寸土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心口发闷!
紧接着,整个大地猛地剧烈一颤,随即便是天旋地转般的疯狂摇晃!
“地龙翻身了!是地龙翻身!”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发出了第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这声呼喊如同火星落入油锅,瞬间点燃了全城的恐慌!
真正的、物理层面的灾难,在魇犼疯狂意志的驱使下,毫无预兆地降临了!
陈县城内,原本安静的街巷瞬间变成人间炼狱。
民房如同醉汉般左右摇摆,木质梁柱发出“咯吱咯吱”的不堪重负之声,如同随时会断裂的琴弦;瓦片如同暴雨般从屋顶滑落,砸在地面上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溅起满地碎瓷;街道中央的地面突然裂开一道道狰狞的口子,宽的足以吞下一整个人,如同大地被撕裂的伤疤,黑黢黢的裂口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
百姓们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从摇摇欲坠的房屋中逃出,在剧烈晃动的大地上跌跌撞撞,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
孩童的啼哭声、妇孺的哀嚎声、男人的怒吼声,与房屋倒塌的“轰隆”声、地面开裂的“咔嚓”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令人绝望的末日景象!
“全军听令!”
章邯的怒吼声在混乱中如同定海神针般响起,即使大地仍在摇晃,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放弃所有外围警戒任务!以都尉为单位,立刻分散至全城各条街巷!优先救援被困在倒塌房屋下的百姓!疏导人群前往城东开阔的校场!维持秩序,敢有趁乱劫掠、制造恐慌者,立斩不赦!”
训练有素的卫尉军在这一刻展现了惊人的执行力。
尽管脚下的大地如同波浪般起伏,士兵们依旧迅速集结,按照命令分成数十支小队,如同溪流汇入混乱的海洋。
他们冲入摇摇欲坠的民宅,用手中的剑撬起断裂的梁木,将压在下面的百姓奋力拖出;
在狭窄的街巷中,他们用身体组成人墙,引导恐慌的人群向安全地带转移;
遇到几个试图趁乱冲入店铺抢劫的泼皮无赖,士兵们毫不犹豫地挥刀,刀刃划破空气的“咻”声瞬间震慑了所有心怀不轨之人!
章邯本人更是如同一尊战神,玄色铠甲在火把光下泛着冷光,他直接冲入一处即将完全坍塌的民宅,徒手掀开一根碗口粗的断裂梁木,将下面瑟瑟发抖的一家老小奋力拖了出来,自己的肩膀却被落下的瓦片砸出一道血痕。
然而,无论是救援的士兵,还是逃亡的百姓,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这次“地龙翻身”极其不寻常!
寻常地震的波动会向四周均匀扩散,而这次的震动却带着明显的“指向性”,其能量的核心仿佛有意识一般,正疯狂地汇聚、冲击着一个明确的目标——城中心的法碑碑址!
碑址处此刻已是一片狼藉。
地面如同沸腾的开水般剧烈起伏,裂开的口子深不见底,能看到下面漆黑的泥土在翻滚;
墨荆布下的“九宫驱邪机关阵”首当其冲,铜桩被震得东倒西歪,几根直接断裂,连接的红线寸寸崩裂,阵法的淡金光晕瞬间黯淡、熄灭,空气中那股令人窒息的污秽气息再次汹涌而来;
守护在碑旁的士兵和石匠们站立不稳,纷纷摔倒在地,有的人被地面裂开的口子绊倒,有的人被掉落的碎石砸中,发出痛苦的闷哼。
而那尊即将完成的、高达两丈的巨碑,在这天地之威面前,显得如此渺小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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