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河三角洲的晨雾裹着鱼腥味,升龙府皇城的琉璃瓦下,户部尚书黎文忠正用象牙筷拨弄冰鉴里的荔枝。这是岭南快马加鞭送来的贡品,八百里加急累死三匹好马,只为让他能在早朝前尝个鲜。檐角铜铃忽被江风吹响,他瞥见奏折堆里露出的《请修堤疏》,嗤笑着抽出信纸垫在荔枝下——那上面还沾着河静县饥民按的血手印。
交趾的地形像条被天神抽打的蜈蚣,沿着南海扭曲出千里沃野。红河自滇南奔腾而下,每年携四亿吨泥沙淤出个三角洲,把升龙府拱成个镶金嵌玉的聚宝盆。这里的稻子能岁熟三季,插根扁担都能发芽,可自打李朝定都于此,漕运码头的粮船倒有三成要运往高棉换象牙。
北境谅山关的守将最爱指着地图吓唬新兵:“瞧见没?东边是海贼,西边是土司,咱们卡在宋元大军南下的咽喉要道!”其实谁都知道,大理马帮的私盐早绕过关隘,顺着红河支流进了升龙府的贵胄厨房。
秦将赵陀的铜剑还插在瓯雒部落的祭坛上,青铜纹路早被香火熏成焦黑。汉武帝设交趾郡时的官印,如今成了河内古玩店的镇店之宝——去年除夕,清化县挖出枚“交趾太守”银印,当晚就被李朝太尉的外甥熔成银锭。
最让士子们津津乐道的是士燮治交趾的典故。这位汉末大儒把中原典籍刻在芭蕉叶上,如今太学院的《春秋左传注疏》还带着蕉叶的脉络纹。可现任国子监祭酒更爱收藏占城送的金箔佛经,说是要“融贯三教”,实则是把修缮文庙的银子换了酒肉。
马帮汉子在茶马道上哼的小调里唱:“交趾三宝,稻米象牙龙脑香。”其实他们怀里还揣着更金贵的物件——太原府的玄铁矿石,在宋境能换等重的丝绸。去年腊月,水师提督的公子用十船精铁换了匹大食宝马,马鞍上镶的夜明珠足够北江府三年赋税。
红河入海口的盐场最是奇观。六月骄阳下,三千盐户赤脚踏着结晶池,汗珠子刚落地就凝成盐花。可盐运使的账本分明记着“岁产百万石”,库房里却总缺三成——那些白花花的官盐,早被掺了河沙运往高棉,换回的李朝贵妇用的胭脂虫红。
太庙配享的功臣画像中,李公蕴持剑跨象的英姿最是夺目。这位开国太祖定都升龙时,亲手在红河畔栽下株凤凰木,如今那树要三人合抱,树洞却被小太监们塞满赌债字据。
陈朝末代女将赵妪的青铜像还立在白藤江畔,像身布满箭痕。去岁清明,水师都统在此祭奠先祖,醉后竟把战船模型摔在雕像脚下:“若您在世,怕也要被军需官气死——新造的楼船还没出港就漏底,修船的银子够买下半条暹罗商队!”
李阳焕蜷在龙椅上数夜明珠时,红河大堤正在溃决。这个刚满十七岁的皇帝上月迷上斗鸡,把琼林苑改成斗鸡场,殿试三甲如今要比谁养的鸡能连赢三场。
最会揣摩圣意的是户部侍郎阮福景。他发明了“春税”“秋捐”“冬例”三大敛财名目,连渔民的破网都要抽三成“渔权税”。上月清化县闹饥荒,他献上的赈灾妙计竟是让灾民采观音土充饥——那土方还是从琅勃拉邦商队买的,每斤要抵三斗米钱。
枢密院更是个笑话。北境军报说大理军异动,兵部尚书却忙着给爱妾的弟弟谋个监军职位——那小子连马背都爬不上,但送来的翡翠貔貅够换三百套藤甲。
戌时打更声里,四海商行的暗桩正在升龙府最豪华的“望海楼”密谈。二楼雅间摆着大理新到的精铁刀,三楼包厢里李朝太尉正搂着占城歌姬,用江防图换波斯琉璃盏。
“您说这红河天险能挡几时?”宋商抿着占城进贡的椰花酒。
“够咱们再运三船象牙。”水师统领醉眼迷离地扯开衣襟,“等大理人打来,老子早带着金银逃往真腊……”
窗外的红河突然掀起浊浪,惊飞满树夜鹭。没人注意到江心沙洲上,天龙学院的斥候正用防水的炭笔,在《安南布防图》上标出第十二处漏洞。
交趾升龙府的四月闷得能拧出水,李朝皇宫的冰鉴早见了底,内侍监黄仁福瘫在竹榻上,听着檐角铜铃被热浪蒸出的呻吟。这位掌印太监刚贪了北境军寨的冰敬银子,正盘算着再克扣两成红河守军的绿豆汤钱,忽被一阵地动般的马蹄声惊得滚落榻下——大理的赤色军旗已插到城南二十里的白藤江。
卯时三刻,红河三角洲的晨雾还未散尽,天龙八部“夜叉众”的五百藤甲兵已摸到江畔。都统周阿牛嚼着醒神液腌制的三七片,腕甲暗格里塞着四海商行绘制的《升龙府水门图》。这位十六岁的二品境武者抬手比划三指,身后三十名斥候如同壁虎般贴上岸边礁石——他们手中的交趾式短弩早被改良,箭镞浸着天龙药庐特制的麻沸散,见血封喉的毒药被换成让人四肢麻痹的配方。
“放闸!”
随着江心岛树丛里的鹧鸪暗号,十二艘伪装成粮船的艨艟突然横转。船底暗藏的青铜撞角撕开李朝水军的拦江铁索,船头机关弩连续迸发浸过鱼油的火箭。守将阮文忠刚冲出营帐就被热浪掀翻,他至死都没想通——江防图锁在玄武铁柜,怎会有人知道寅时三刻是换哨的空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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