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都的皇宫,虽经刻意营造的皇家气象,却终究难掩那份寄人篱下的局促与沉闷。年轻的汉献帝刘协,每日在繁复的礼仪与权臣的阴影下,过着如同提线木偶般的生活。他时常独坐深宫,目光越过宫墙,投向西方,那里有他魂牵梦萦的故都——洛阳。那里承载着汉室四百年最辉煌的记忆,也是他内心深处不甘沉沦的最后一点星火。
这一日,尚书令荀彧奉晋王袁绍、丞相曹操联名奏表入宫。奏表中,袁绍与曹操以极其恭谨的言辞,详述了西凉平定、汉中归附、东海扬威的“赫赫武功”,并“恳请”天子圣驾巡幸司隶,亲临洛阳旧都,“观王师之雄壮,抚故都之遗民,重光汉室威仪”。
捧着这份沉甸甸的奏表,刘协的手微微颤抖。他并非不懂这是袁绍借他之名,行安抚民心、彰显自身权威之实。然而,“重游故都”这四个字,对他而言,拥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力。那是一种象征,一种可能打破眼下这潭死水的契机。他看向荀彧,这位始终尽力维持着汉室最后体面的老臣,眼中带着询问。
荀彧神色复杂,他深知此举背后的政治算计,但也明白,对于天子,对于天下仍心向汉室的人,这或许是一次提振人心的机会。他躬身道:“陛下,晋王、丞相此议,虽是彰显其功,然陛下若能借此机会,巡幸旧都,宣示皇恩,或可收拢司隶民心,使天下知汉室未绝。且行程安排、护卫诸事,皆由钟繇、羊祜等负责,乃稳重之人,可保无虞。”
刘协沉默良久,最终,对故都的思念与内心深处那一丝不甘压过了理智的权衡。他提起朱笔,在奏表上批下一个“可”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便依晋王、丞相所请。着有司准备,择日启程。”
消息传出,许都暗流涌动。汉室老臣感怀激动,冀望此行能带来转机;袁绍、曹操的拥趸则积极筹备,欲将此行打造成展示实力与“忠诚”的舞台。而真正掌控一切的棋手,则在长安的晋王行辕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天子巡幸的仪仗,在初冬的寒风中,自许都缓缓启程。阵容堪称豪华,旌旗仪仗尽显皇家威仪,护驾的兵马则由新任司隶都督羊祜亲自率领,精锐异常。队伍中,除了必要的侍从、官员外,还有一位特殊的年轻人——尚书郎贾充。其父贾逵正在东海督护府效力,他本人则以干练机敏初露头角,被荀彧选派随驾,既为历练,亦有监视汇报之意。贾充骑在马上,目光敏锐地观察着一切,默默记在心中。
车驾渡过黄河,进入司隶地界。眼前的景象,与刘协记忆中或是想象中的残破大相径庭。宽阔的官道得到了修葺,流民明显减少,沿途可见正在兴修的水利工程,民夫们在官吏的组织下井然有序地劳作。田野虽已收割,但田垄整齐,沟渠纵横,显露出一股复苏的生机。
河南牧钟繇、司隶刺史辛评,以及都督羊祜,早已率属官在边境迎候。钟繇须发皆白,神色恭谨中带着疲惫;辛评干练务实;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年轻的羊祜。他甲胄鲜明,气度沉凝,指挥护卫部队调度有方,既有武将的威严,又不失文士的儒雅。刘协在御辇中暗暗观察,心中五味杂陈。这些,都是袁绍、曹操麾下的能臣干吏,他们将这片曾经的京畿之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而这井井有条的背后,是汉室权威的进一步失落。
车驾行至弘农郡时,发生了一件插曲。一群当地的父老,在郡守的安排下,箪食壶浆,跪迎道旁,口呼万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捧起一抔黄土,泣声道:“陛下!老朽此生,竟能再睹天颜!只盼陛下能常驻洛阳,使我等遗民,得沐天恩啊!”
这一幕,或许是事先安排,但也未必没有几分真情实感。刘协心中酸楚,亲自下车扶起老者,温言抚慰。他感受到那些质朴目光中的期盼,那是对安定,对正统的渴望。这一刻,他不再是许都深宫中那个空洞的符号,而是真正承载了万民希望的“天子”。贾充在一旁冷眼旁观,迅速将此事记录,并注意到羊祜对此场面安排的默许与引导,心中对这位年轻都督的评价又高了几分。
沿途,羊祜的护卫工作堪称滴水不漏。明哨、暗哨、游骑巡视,层次分明。他本人则时常亲自巡查营垒,关心士卒冷暖,与钟繇、辛评协调事务时,既尊重前辈,又能坚持己见,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成熟与能力。刘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对袁绍集团的人才鼎盛,既有忌惮,也有一丝无奈的佩服。
经过一段时日的行程,那座巍峨却又满目疮痍的故都——洛阳,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当车驾穿过依稀可辨的旧日城墙,行走在残破不堪的街道上时,所有人心中的激动都被一种巨大的悲凉所取代。昔日繁华的宫阙大多已成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荒草在寒风中摇曳。只有少数几处主要宫殿,如南宫的德阳殿,经过了初步的清理和修缮,勉强能看出昔日的轮廓,如同一位垂死的巨人,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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