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别院的青瓦在第七夜被霜露浸得发沉。
苏媚倚在门框上,指节捏得泛白,耳中又传来那声压抑的嘶吼——像是被利刃绞碎喉管,又混着竹笛裂帛般的颤音。
她攥紧腰间珊瑚坠子,那是李云飞从魔教地宫抢来的定情物,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烫得她眼眶发酸。
他又看见谁了?她低声问,声音撞在廊下铜铃上,惊起两只夜鸦。
里屋烛火忽明忽暗,映得窗纸人影扭曲。
柳如烟抱臂站在廊柱后,指尖还沾着拓印金纹的朱砂:血契共鸣的记忆碎片......守门人、村妇、跳渊的少年......她顿了顿,还有你,在天魔教祭坛替他挡毒针时,血溅在他青竹笛上的样子。
苏媚猛地转头,发间银铃叮当作响:你怎么知道?
我破译了归心阵的机关链。柳如烟晃了晃手中的青铜罗盘,他经脉里流动的不是内力,是......音律具象化的波纹。她指节叩了叩罗盘,像你天魔舞的音波,像林姑娘华山剑法的剑吟,所有被他带回的姑娘,都在替他铸这把人间琴
苏媚的指甲掐进掌心。
第七夜的嘶吼突然拔高,混着青竹笛裂石穿云的调子,像是要把什么从骨缝里剜出来。
她踉跄着扑向门,却在触到门闩时顿住——血契里翻涌的痛意让她膝盖发软,那是被无数把刀同时刺穿的疼,是坠崖时风灌进耳朵的疼,是母亲咽气前攥着他手说的疼。
他撑不住了......她声音发颤。
撑不住就不是李云飞了。柳如烟突然按住她肩膀,你看。
里屋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床上那人的睫毛在颤动。
苏媚屏住呼吸,看着他缓缓睁眼——左眼是淬了青竹露的幽绿,右眼是熔了金箔的炽金,像两盏灯,把整间屋子都照得透亮。
醒了?他声音哑得像砂纸,却带着笑。
苏媚冲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
脆响惊得烛火晃了晃,她指尖还在抖:记不记得我是谁?
李云飞抚着脸,金青双瞳弯成月牙:记得你骂我浪子没良心,记得你在魔教地牢替我吸毒,记得你说......他突然攥住她手腕按在自己心口,谁敢动我,就让他听一辈子魔音。
苏媚的眼泪砸在他手背。
她抽回手要再打,却被他反扣进怀里。
他身上还带着冷汗的湿意,却比任何时候都滚烫:我不当祭品了。他贴着她耳鬓低语,门由我关,命由我定。
算你识相。苏媚吸了吸鼻子,转身时用袖子抹掉眼泪,柳如烟那丫头神神叨叨的,说有要紧事。
柳如烟早把机关罗盘摊在案上,地图是她连夜让人送来的现代都市卫星图。
青铜指针疯狂旋转,最终七道金纹在屏幕上连成线,箭头直指市中心某个红点——旧巷。
归心阵最后一个节点,藏在你捡到青竹笛的地方。她推了推眼镜,那不是偶然。
初代封印的人间锚点,用活人的烟火气当锁链。她指尖敲了敲地图,现在七门修复,反噬要来了——都市地脉要暴动。
所以我们要去救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苏媚抱臂冷笑。
李云飞已经在系黑铁刀的刀鞘。
他戴上那顶破旧的鸭舌帽,帽檐压得低低的,却掩不住眼里的光:他们会熬汤,会等孩子放学,会在下雨天给邻居收衣服。他摸出怀里皱巴巴的糖纸——那是哥哥最后塞给他的半块糖,和我娘一样。
旧巷的青石板在凌晨三点裂开。
李云飞踩着碎砖往里走,苏媚的天魔铃在腰间轻响,柳如烟的机关罗盘嗡鸣如雷。
巷口的老槐树突然冒起青烟,无数幻影在火光里翻涌:染血的混混砍刀、泥炉上咕嘟的药汤、苏青竹挥剑时飘落的竹叶......最清晰的是十二岁的自己,抱着头躲在墙根,听着追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那时候我以为,命是老天爷捏的泥人,一摔就碎。他摸着青竹笛,笛身泛起温凉的光,现在才知道......
青焰柱轰然冲天。
李云飞反手抽出黑铁刀,双刀交叉插进地面。
《安魂调》从他喉间溢出,没有笛管,没有手势,是纯粹的音浪——像母亲的汤勺搅着药罐,像哥哥的笑声撞着雪堆,像苏媚的魔音绕着他的刀。
火焰突然软下来,像被春风揉碎的云,绕着他的脚腕流淌。
金纹从地面爬上来,在半空凝成一道门影,纹路里浮着母亲的银锁、哥哥的断刀、他的青竹笛。
我不是谁的转世。他仰头看向门影,不是残魂,不是分身。
笛音拔高,门影缓缓合拢。
旧巷恢复平静,只有墙角多了一碗汤——青瓷碗沿沾着芝麻,热气正往他脸上扑。
谁放的?苏媚凑近看,还热乎着。
李云飞蹲下来,舀起一勺汤。
甜香在舌尖化开,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熬的红糖姜茶。
汤面突然泛起涟漪,倒映出七双眼睛:元末天魔教的猩红面纱、北宋华山的清冷月白、唐朝宫装的金步摇......每一双都亮晶晶的,像隔着层水雾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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