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爸与宝子 第335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夏末的午后总带着黏腻的热，父亲蹲在葡萄架下修理松动的竹竿，竹影在他黧黑的脊背上晃出细碎的光斑。儿子攥着个玻璃罐头瓶，光着脚在院角的草丛里扑腾，凉鞋被踢到石榴树底下，沾了圈黄澄澄的花瓣。

“爸！你看这虫子！”儿子突然蹦起来，罐头瓶里爬着只翠绿色的螳螂，镰刀似的前足正死死钳着只挣扎的蝉。蝉翼透明的纹路里还凝着点露珠，大概是刚从晨露里飞出来的。

父亲直起身，额角的汗珠滚进下巴的胡茬里。“这叫螳螂捕蝉。”他指着罐头瓶，“老家说法，这虫子专挑快蜕皮的蝉下手，一抓一个准。”

儿子的眼睛亮起来，把罐头瓶举到眼前。螳螂的复眼像两颗绿宝石，正随着蝉的挣扎微微转动，前足上的尖刺深深扎进蝉的腹部。蝉的叫声已经哑了，只剩翅膀徒劳地扇动，瓶壁上沾了圈细小的鳞粉。

“它会吃掉蝉吗？”儿子抬头问。父亲刚要说话，忽然瞥见院墙上落着只灰扑扑的麻雀，正歪着头瞅着罐头瓶，尾巴一翘一翘的。

“你看墙头上。”父亲朝那边努努嘴。儿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麻雀突然扑棱棱飞起来，直扑罐头瓶。儿子吓了一跳，手一抖，罐头瓶“哐当”掉在地上，摔出道裂缝。

螳螂趁机从裂缝里钻出来，刚要逃，却被俯冲下来的麻雀一口叼住。儿子“呀”地叫出声，抄起旁边的竹扫帚就去赶。麻雀叼着螳螂飞进石榴树，扑腾间撞掉了好几个花苞，黄红色的花瓣落了儿子一肩膀。

“爸，它把螳螂吃了！”儿子跺着脚，声音里带着哭腔。父亲捡起摔裂的罐头瓶，里面的蝉已经不动了，腹部的伤口还在微微抽搐。

“这就叫黄雀在后。”父亲把罐头瓶扔进墙角的杂物堆，“螳螂抓蝉的时候，哪能想到树上有麻雀等着？就像人做事，总盯着眼前的好处，忘了后头还有啥。”

儿子似懂非懂，蹲在地上捡散落的花瓣。父亲重新蹲下修理竹竿，葡萄叶的影子在他手上晃啊晃，忽然听见儿子又喊起来：“爸！麻雀飞了！”

他抬头时，正看见只野猫从石榴树上跳下来，嘴里叼着那只灰麻雀，蹿上墙头不见了。儿子站在原地，嘴巴张得圆圆的，手里还捏着片没来得及扔掉的花瓣。

日头渐渐斜了，葡萄架投下的影子拉得老长。父亲把修好的竹竿绑牢，拍了拍手上的土。儿子还蹲在草丛边，罐头瓶的裂缝里钻进了只蚂蚁，正拖着蝉的残躯往洞里挪。

“回家了，该烧晚饭了。”父亲喊他。儿子慢慢站起来，走到石榴树下，捡起片沾着泥土的花瓣。“爸，那只猫会被别的东西吃掉吗？”

父亲望着西山上渐渐沉下去的太阳，远处的田埂上有炊烟袅袅升起。“说不定。”他拉起儿子的手，凉鞋在草里蹭出沙沙的响，“但日子不就是这样？你吃我，我吃他，谁也说不准后头等着啥。”

儿子低头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刚才抓过螳螂的地方还留着点草叶的青气。父亲的手掌很糙，带着修竹竿时沾上的竹屑，却把他的手包得暖暖的。

晚饭时，儿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突然问：“爸，咱们明天还能看见螳螂吗？”父亲往他碗里夹了块炒鸡蛋：“说不准。但葡萄架下的蝉，明天一早肯定还会叫。”

夜里起了风，葡萄叶在窗纸上沙沙作响。儿子躺在床上，听见院墙外传来野猫的叫声，又隐约有蝉鸣从远处的树林里飘过来，断断续续的，像谁在夜里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歌。他摸了摸枕头底下，那里藏着片石榴花瓣，黄红相间的颜色在月光里，像极了下午掉在肩膀上的那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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