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梦县的天,亮了三天。
这三天,也是林家难得的安宁。
晚饭时,林澈的母亲看着儿子与儿媳,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是雨过天晴后的安详。
李霓裳没说什么,只是默默为林澈夹了一筷子菜。
“你瘦得太多了,多吃些。”
林澈对她笑了笑。
一家人围着小小的方桌,昏黄的油灯映着三张满足的脸。
岁月静好,仿佛之前的血与火,都只是一场遥远的噩梦。
然而第四天,天又阴了。
城南的李屠户,那个曾在恶战中为林澈挡过一棍的壮汉,正在院中劈柴,身子一软,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
他婆娘扑过去扶起他,只觉得怀里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块烧红的炭火,烫得她心惊肉跳。
不到半个时辰,李屠户身上就起了大片大片的黑斑。
那黑斑竟隐隐汇聚成一种扭曲的符文,透着一股邪气。
他开始胡言乱语,眼珠上翻,只剩眼白。
恐慌,比黄金刀的光芒,蔓延得更快。
一天之内,城东卖豆腐的王大婶,城西的李木匠,城北的张货郎……
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下。
症状一模一样。
瘟疫。
县衙之内,死气沉沉。
县丞张文远带着几个书吏冲进书房。
“大人!是天灾啊!是天谴!”
“快封城上报吧!您是状元之身,万万不可折在这里,我们先撤吧!”
林澈坐在书案后,没有看他们。
他的指尖,正轻轻划过从李屠户家水缸边缘,取来的一抹微不可察的黑色粉末。
粉末上,带着一丝阴冷、暴虐、他熟悉到骨子里的邪魔气息。
瞬间,母亲病重时,他跪遍全城药铺也求不来一味药的彻骨绝望,再一次贯穿了他的神魂。
那种眼睁睁看着至亲的生命在指缝间流逝,自己却无能为力的冰冷,他不要再经历第二次。
绝不。
林澈缓缓抬起头。
“我不走。”
“本官食朝廷俸禄,守土安民是我的天职。”
“如今大疫当前,我若先逃,与那阵前脱逃的懦夫,有何区别?”
他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谁想走,自便。”
“但从今日起,谁敢再于我面前言一个‘走’字,休怪本官的斩恶之刀,不认故人!”
张文远等人被他眼中的烈焰灼得浑身刺痛,再不敢吐露半个字。
夜深了。
李霓裳端着一碗清粥,悄无声息地走进书房。
“夫君,先吃点东西。”
林澈接过粥碗,看着妻子被灯火映照得格外憔?悴的脸,喉咙发紧。
“霓裳,你也走吧。”
“带着娘,去一个没有瘟疫的地方,好好活下去。”
李霓裳没有回答。
她只是拿起另一支笔,在林澈于地图上圈出的一个地方旁边,写下两个娟秀的小字:药材。
然后,她抬起头,无比认真地看着自己的丈夫。
“夫君在哪,家就在哪。”
“你若留下,我便留下。”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竟扯出一丝苍白的笑意。
“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但我们不是。”
林澈看着她,万语千言堵在胸口,最终只是伸出手,将这个用生命陪伴他的女人,紧紧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第二天,县太爷林澈开仓放粮。
县太爷夫人李霓裳,则带着人搭起粥棚,熬药施救。
药材以惊人的速度消耗,三天,见了底。
这天深夜,林澈将家中几张地契,铺契,全都拿了出来。
他将这一沓足以买下半个云梦县的纸,交到了忠仆林安的手中。
“林安,拿着这些,连夜出城,去阳州、青州,不计任何代价,把市面上所有的相关药材,都给我买回来!”
林安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老爷!不可啊!这是老太爷留下的根啊!没了这些,林家就……就什么都没了啊!”
林澈将他扶起,亲手为他擦去眼泪。
“家没了,可以再建。”
“人没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去吧,快去快回。这里,所有人,都等着你救命。”
……
忉利天,轮回镜前。
镜中的云梦县,黑气缭绕,死意沉沉。
普法天尊的面具下,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愚蠢至极。散尽家财,不过是杯水车薪。
瘟疫乃天道劫数,他此举,除了将自己和身边人一同拖入死地,毫无意义。”
“这场试炼,他已经输了。”
也就在林澈将那沓地契,交到林安手中的那一刻。
孙悟空的脑海,毫无征兆地炸开了!
眼前的轮回镜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尸横遍野的太古战场!
一道裹挟着九幽死气的滔天魔箭,正贯穿天地,射向当时还桀骜轻狂的他。
也就在那时,一个身披残破金甲、眼眸与林澈一般清澈的神将,
猛地将他推开,用自己的后心,硬生生撞上了那支灭神之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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