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丰和沮授面面相觑,震惊得无以复加。
“莫非郭公则戏言?”沮授面露凝色,摇了摇头不愿相信:“邺城留守士卒五千余人,即便曹操来攻,守个半年不成问题,怎会说丢就丢?”
田丰也持相同意见,点了点头道:“邺城有审正南坐镇,定然不会轻易失陷。”
袁绍苦笑,睁开眼睛说道:“审配误我,将邺城四千兵力派去河内,却中了吕布的调虎离山之计,幸亏公则奋力斡旋,不然我的头顶,都绿得可以喂马了。”
想到这他就来气。
眼看就要砸毁公孙瓒的水晶塔,却被人偷了家,一想起家中的娇妻美妾被人窥视,就觉心里堵得慌。
“即便如此...”田丰直言劝谏:“主公也要先掩盖消息,待灭公孙瓒,方可回军夺城。”
田丰所虑,乃是担心公孙瓒若是不死,定然再次联合张燕尾随攻击,若是邺城失陷的讯息传开,到时候撤退可能演变成溃败。
“我亦是如此想法,”袁绍虽外宽内忌,却也是个合格的诸侯,自然知道如何做才能利益最大化。
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但有一事,我要与你二人相商。”
“主公请讲!”
袁绍叹息一声道:“河北基业,可由谁继承?”
“这...”田丰和沮授对视一眼,皆低头不语。
世家子弟读书甚多,自然知道这是送命题,不能轻易下赌注,会要命的。
田丰拱手道:“主公正值壮年,何故有此想法?”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袁绍挣扎着站了起来,抬起手背拭去嘴角血渍,苦笑几声。
“我,已经时日不多了...”
...
接下来的日子,袁军尝试了各种方法攻打楼堡。
用投石车抛射火球,却被铁皮楼檐弹开,即便日夜不停地轰击,所造成的伤害值也是有限。
试图填平沟壑,却遭到楼上弓箭手的精准打击,死伤一片。
派出使者劝降,使者的头颅很快从窗口抛出。
看似连连胜利,但公孙瓒知道,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楼内的粮食一天天减少,死士虽然不惧死亡,但士气也是一点点低落。
最可怕的是,他在巡查楼道之时,听到了从地板下方传出的微弱挖掘声。
“他们在挖掘地道。”
田楷脸色一变:“那我们...”
“无妨,”公孙瓒淡然一笑:“这座高楼地基深达三丈,他们至少要挖半个月。”
然而公孙瓒低估了袁绍的决心,三天之后,挖掘声已经到了楼底正下方。
当夜,他召集了所有家眷和亲信。
“今夜,便是诀别之时。”
公孙瓒脸色平静,仿佛在讨论明日的伙食。
卢氏紧紧搂着公孙宁,脸色惨白如纸。
田楷跪地痛哭:“末将请求打开大门,为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不必了,”公孙瓒摇摇头,转向妻女,眼神柔和下来:“你们...可有话对我说?”
“夫君,”卢氏突然跪下,哭着乞求道:“让宁儿活下去吧,她还小,袁绍或许...”
“袁绍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公孙血脉,”公孙瓒冷然出言打断,严肃着说道:“与其留她一人漂泊受辱,不如带在身边...”
他话没有说完,但卢氏已经听明白,最终点了点头,将公孙宁搂得更紧。
夜深时分,公孙瓒穿戴整齐,银色铠甲擦得锃亮,披风也换了件新的,一尘未染,手中拿着一块帛布,不断擦拭着宝剑。
“宁儿睡了吗?”
“已经睡了,”卢氏将沉睡中的公孙宁放在榻上,而后自己也躺在旁边,缓缓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不断滴落。
两人都穿着最好的衣裳,佩戴的首饰,也是大婚之时所置,辅以一身曲裾长裙,很是端庄得体。
公孙瓒扔掉帛布,握紧长剑,大步走了过去。
他看向妻女,眼眸满是柔和眷念,还有几丝不舍和解脱。
剑刃缓缓升起,到达蓄力尽头之后,带着微弱的破风之声,猛地扎了下去。
剑尖猛然停住,在距离公孙宁心口的三寸之处来回晃动。
公孙瓒的手抖得厉害。
他用这把剑砍过匈奴,杀过乌桓,宰过鲜卑,甚至连刘虞,都是死在这把剑下。
但他从未想过,今天竟要用此剑,杀死自己的女儿。
她出生时像小老鼠一般,怎么看都不像能养活。
满月时流口水的模样,融化了他的心。
周岁的肥嘟嘟,彻底令他沦陷,心中曾暗暗发誓,要宰了每个敢于伤害女儿之人。
但现在...
第三次了,他每次都暗下狠心,总算让剑尖的距离,逼近女儿一寸之处。
正要下定第四次决心之时,卢氏哭着求饶:“夫君,能否快些,妾身害怕...”
“父亲...”公孙宁身体一颤,似乎从噩梦中惊醒,猛然睁眼,看到的就是父亲那布满风霜的脸。
她坐了起来,看了看公孙瓒手中长剑,抬眸说道:“弑父不孝,杀子不仁,女儿不想父亲临死之前还要担负不仁之名,恳请父亲离开一会,女儿和母亲,自会了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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