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档案室里,陆远已经洗漱完毕,精神饱满地坐在桌前。昨夜的疯狂与冷静在他身上沉淀为一种奇特的专注,像一个即将登台的演员,在开幕前最后一次默念台词。
他没有急着动笔,而是闭上眼,在脑海中对系统下达指令。
【激活角色卡:一丝不苟的学者。】
【角色特性:逻辑严谨,引经据典,自带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能让最枯燥的材料变得“充满学术价值”。】
一瞬间,陆远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眼神中的锐利锋芒被一层温润的镜片所遮挡,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对知识纯粹的、略带偏执的热爱。
他铺开稿纸,拧开钢笔,开始撰写那篇为他量身定做的“敲门砖”——《关于安河县建县以来廉政建设历史脉络的初步探讨论文》。
这篇文章,他要写得滴水不漏。
【信息整合】能力全面开启,建县几十年的《政府工作报告》、《纪委工作总结》、《D代会发言稿》在他脑中化为无数闪烁的数据流。他信手拈来,旁征博引,从八十年代的“严打”讲到九十年代的“反腐倡廉”,再到新世纪的“作风建设”,每一个阶段的特点、成果、乃至一些无关痛痒的“历史局限性”,都分析得头头是道。
文风上,他刻意模仿了体制内那些老笔杆子的腔调,充满了排比、对仗和宏大叙事,通篇都是“高举旗帜”、“筑牢防线”、“常抓不懈”之类的词汇。整篇文章看起来格局宏大,正气凛然,细究起来却又空灵务虚,什么敏感问题都没碰。
这是一种艺术,一种在安全范围内,将正确的废话讲得振聋发聩的艺术。
仅仅一个上午,一篇洋洋洒洒近万字的“学术巨着”便已完成。陆远吹干墨迹,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自己都差点被文章里那个忧国忧民、学识渊博的“作者”给感动了。
他将论文用一个牛皮纸袋装好,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办公室主任钱立国的门。
“请进。”
钱立国正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用一个小刷子清理着他心爱的紫砂壶。看到陆远进来,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
“钱主任,没打扰您吧?”陆远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略带腼腆的笑容,双手将牛皮纸袋递了过去。
“这是我最近整理档案时,写的一点心得体会,一篇关于咱们县廉政建设的小文章。想……想请您给斧正斧正。”
“文章?”钱立国终于放下了刷子,扶了扶眼镜,狐疑地打量着陆远。
这个年轻人,不是已经认命,开始在档案室里混日子了吗?怎么又搞起了幺蛾子?
他接过纸袋,抽出那叠厚厚的稿纸,只看了一眼标题,眉头就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关于安河县建县以来廉政建设历史脉络的初步探讨论文》。
好大的口气!
他耐着性子往下看,越看,脸上的表情就越是古怪。文章写得确实像模像样,引用的材料详实,论述的逻辑也自成一派,完全不像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能写出来的东西。
但钱立国是什么人?他在办公室这个迎来送往的位置上待了半辈子,一眼就看穿了这篇文章的本质——华而不实。
“小陆啊,”他放下稿纸,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年轻人有想法,爱学习,这是好事。不过,档案室的工作,首先是要保证档案的安全和完整,这才是你的本职工作。”
话里有话,敲打之意十分明显。
陆远仿佛完全没听懂,依旧是一脸热切和崇拜:“主任您说得对!我就是觉得,咱们档案室不能只当个仓库,也应该是个思想库。我把这些历史资料挖掘出来,进行理论升华,不也是在为县委领导的决策提供参考嘛。”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激动和天真:“主任,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这篇文章,我想拿到市里去,比如市纪委的宣教室,或者市委的D史研究室,请那里的专家老师们给指导一下。如果能得到他们的认可,甚至在市里的刊物上发表,那也是咱们县委办的荣誉啊!”
钱立国端着茶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陆远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的脸,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着的、不加掩饰的功利和渴望,心中的警惕,忽然就松懈了大半。
他看懂了。
这小子,终究是年轻人,不甘寂寞。在档案室这个冷板凳上坐了几天,就想另辟蹊径,搞“学术创新”,曲线救国,博取领导的关注。
这种事,他见得多了。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新来的大学生,不琢磨怎么给领导服务,偏要去写什么调研报告,最后写出来的东西,要么是书生之见,要么是隔靴搔痒,都成了废纸。
这个陆远,看来也不例外。
想到这里,钱立国心里反而安定了。一个一门心思写文章想出名的愣头青,总比一个心思深沉、不知道在档案室里琢磨什么的“定时炸弹”要安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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