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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将青阳镇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然而,这份静谧只是表象。几乎每一个亮着灯的窗口背后,都在谈论着同一个名字——陆远。
县电视台晚间新闻的重播刚刚结束,那长达五分钟的专题报道,像一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全镇的干部群众心中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涟漪。
红旗村通水时那山呼海啸般的喜悦,纪委干部突然出现时那死一般的沉寂,以及最后真相大白时那戏剧性的反转,每一个画面都充满了冲击力。
陆远这个名字,一夜之间,从一个“有点本事”的年轻干部,变成了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符号。他不再仅仅是D政办的代理主任,而是成了全县瞩目的政治新星,一个被县委书记亲自“淬火”认证过的“真金”。
镇政府大院里,气氛更是微妙到了极点。
那些曾经对陆远敬而远之、阳奉阴违的老油条们,此刻聚在办公室里,嘴上是惊叹,心里却是五味杂陈。
“我的天,这小子……不,陆主任,这路子也太野了!县委田书记亲自给他搭台唱戏,这面子,比县长都大了吧?”
“谁说不是呢。咱们以前还觉得他就是个愣头青,敢情人家是在第五层,咱们连地下室的门都没摸着。”
“以后可得把眼睛放亮点,这位爷,是真龙。咱们这小庙,怕是快供不下了。”
议论声中,羡慕、嫉妒、懊悔、庆幸,种种情绪交织,最终都汇成了一个共识:陆远,惹不起,更要抓紧时间搞好关系。
……
与外面的嘈杂不同,镇长办公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光线昏黄。
周海东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间夹着一支烟,青白的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桌上的电视机开着静音,屏幕上正定格在陆远站在渠首,被村民们簇拥着的画面。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
从傍晚回到镇里,处理完几件积压的公务,他就把自己关在了这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看文件,也没有思考那些令人头疼的财政赤字,只是反复地,在脑海里复盘着今天发生在红旗村的一幕幕。
陆远面对纪委时的平静。
老刘头那些庄稼汉们挺身而出时的决绝。
以及钱立最后说出真相时,自己心中的那份震撼。
震撼过后,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像是自己珍藏多年的一块璞玉,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刻,绽放出了璀璨夺目的光华,被所有人看见。
他想起几个月前,陆远初来乍到,在自己面前扮演那个“惶恐不安的年轻人”,自己当时还觉得这小子有点意思,但根基太浅。
他想起陆远接下信访办那个烂摊子时,扮演“热血愣头青”,自己嘴上不说,心里却为他捏了一把汗。
再到红旗村,从“画饼大师”到“严苛教官”,这小子的每一次“表演”,都精准地踩在了节骨眼上,每一次都能化腐朽为神奇。
周海东弹了弹烟灰,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是啊,自己当初只是觉得他是一匹好马,想用他来冲一冲青阳镇这潭死气沉沉的浑水。却没想到,他不是马,是龙。
青阳镇这个小小的池塘,已经困不住他了。
田书记亲自“淬火”,这不仅仅是一次考验,更是一个强烈的政治信号。这是在告诉全县所有人,这个年轻人,我看上了。
在这种信号下,如果自己还把陆远摁在青阳镇,那就不再是爱护,而是打压了。不仅会恶了陆远,更会显得自己格局太小,不懂得田书记的心意。
桌上的红色电话机旁,还放着他半小时前通话时,无意识间用笔画下的几个圈。那个电话,是打给他一位早已退居二线,但影响力仍在的老领导的。电话里,他没有多说,只是用最精炼的语言,将陆远的事迹,特别是这次“淬火”的始末,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老领导在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最后只说了一句:“海东啊,你这回,是为县里立了一功。这样的好苗子,要扶上马,送一程。”
周海东掐灭了烟头,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陆远的手机。
“小陆,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
陆远走进镇长办公室时,周海东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县城的方向。
“周镇长,您找我。”陆远轻声说道。
周海东转过身,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
他亲自给陆远倒了杯热茶,茶香瞬间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弥漫开来。
“今天,感觉怎么样?”周海东坐回自己的位置,慢悠悠地问道。
“像坐了一趟过山车。”陆远实话实说,脸上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苦笑,“心一直悬在嗓子眼,现在还没完全落回去。说到底,还是多亏了您和组织的信任。”
“少给我戴高帽。”周海东摆了摆手,脸上没什么表情,“组织信不信任,要看你自己站得正不正。你自己要是歪了,谁也扶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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