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远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出现在办公室。他没像往常一样忙着打扫卫生,而是直接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对着桌上那堆从档案室抱回来的“研究成果”发呆,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被现实彻底击败的颓气。
办公室的其他人看在眼里,心中各有计较。赵卫国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讥诮,几乎就没下来过。
直到李爱民夹着他那个标志性的黑色公文包,不紧不慢地走进办公室,这场无声的表演才算正式开场。
“主任,早上好。”陆远像是才回过神来,连忙站起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嗯,坐吧。”李爱民把包放下,目光在陆远那张写满“我尽力了”的脸上扫过,心中愈发笃定。他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热水,慢悠悠地踱到陆远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陆啊,怎么了?还在为昨天的事犯愁?”他的声音温和,充满了长辈的关怀。
陆远重重地点了点头,又用力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口气:“主任,我……我没用。我昨天晚上想了一夜,把那些档案在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过,可除了猪肉价格,什么有用的都想不起来。我感觉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前面是墙,后面也是墙,我被困住了。”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眼神里的无助和迷茫,足以让奥斯卡评委都为之动容。
李爱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要先彻底摧毁这个年轻人的信心,让他认识到自己的天真和无能,然后,再以“导师”和“救世主”的姿态,给他指出那条自己早已铺好的“明路”。
“呵呵,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李爱民笑了,笑得胸有成竹,“小陆啊,你就是太年轻,太理想化。我让你去查档案,不是真的指望你查出什么惊天大案,而是想让你亲身体会一下,什么叫历史遗留问题。这种事,查旧账是查不出结果的,只会把自己陷进去,懂吗?”
陆远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被点醒的微光,似懂非懂地点着头。
李爱民很满意他的反应,继续循循善诱:“咱们做基层工作,要向前看,要以解决问题为导向。王长贵闹了二十年,他图什么?说白了,不就是图个钱,图个说法吗?咱们只要把这个核心问题解决了,案子不就结了吗?”
“给他钱?”陆远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对,就是给他钱。”李爱民一字一顿,仿佛在传授什么不传之秘,“当然,不是把当年的补偿款全给他,那不可能,也没那笔账了。我的意思是,以‘困难补助’或者‘司法调解’的名义,给他一笔钱,让他签个息诉罢访的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也不拿这件事来闹了。这样一来,钱不多,但案子彻底了结,咱们也算化解了积案,维护了稳定。这叫花小钱,办大事。你明白了吗?”
陆远呆呆地看着李爱民,足足愣了十几秒。
然后,他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像是瞬间通了电,从椅子上弹了起来!
“主任!我明白了!我彻底明白了!”他双眼放光,神情激动得无以复加,“您……您真是我的指路明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真是钻牛角尖了!对!解决问题才是关键!向前看!向前看!”
他这副夸张的“顿悟”模样,让办公室里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赵卫国更是鄙夷地扭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马屁精。”
李爱民却非常受用,他摆了摆手,脸上是高人指点迷津后的淡然:“呵呵,明白了就好。年轻人嘛,多碰碰壁,才能成长。”
“主任!那我现在就去找王大爷谈!”陆远说着就要往外冲,一副恨不得立刻把这个“锦囊妙计”付诸实施的猴急样子。
“哎,等等!”李爱民叫住了他,“你这样去,还是不行。”
陆远立刻刹住脚步,转过身,一脸求知若渴地看着李爱民:“主任,请您指示!”
李爱民慢条斯理地说道:“王长贵是个老顽固,你直接去谈钱,容易崩。我听说,他有个儿子,叫王小军,在县城里当包工头,混得还不错。这种事,往往是家里有主心骨的年轻人说了算。你得从他儿子身上下功夫。”
陆远听完,脸上先是露出思索的神情,随即又变得愁云惨淡:“主任,我一个刚来的新人,人家是大老板,怕是连见都不会见我啊。”
李爱民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陆远主动把梯子递到他嘴边。
“所以,这事儿,你一个人办不了。”李爱民的语气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丝“为了集体荣誉挺身而出”的担当,“这样吧,你负责把他儿子约出来。就说镇里很重视这件事,想请他吃顿饭,当面沟通一下。到时候,我亲自出马,跟你一起去。有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在场,既能体现咱们镇政府的诚意,也能帮你压压场子。怎么样?”
陆远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无比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混杂着崇拜与感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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