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清辉如水,透过破败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洒下几块斑驳的亮斑。
听雨轩,这个曾经是凌家最雅致的院落,如今只剩下萧索。墙角丛生的杂草在夜风中摇曳,投下幢幢鬼影,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气。
凌云溪从炼丹师公会回来后,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白日里那场小小的风波,于她而言,不过是掸去衣角的几粒尘埃,未曾在心湖里留下半点涟漪。王辰的惊恐,凌飞雪的怨毒,吴管事的谄媚,都像是隔着一层水幕上演的默剧,滑稽而遥远。
她很清楚,那种仅凭眼力和见识带来的震慑,终究是空中楼阁。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没有真正的实力,一切都是虚妄。
她盘膝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身下只铺了一层薄薄的旧褥子。她闭上双眼,整个院落的声响都变得清晰起来。风拂过枯叶的沙沙声,远处更夫的梆子声,还有藏在屋梁上某只老鼠细碎的啃咬声。
她的心,却在这些纷杂的声响中,沉静下来。
属于神界丹尊的浩瀚记忆,在她的脑海中缓缓流淌。她从中拣选出一部名为《九转引星诀》的筑基法门。在前世,这不过是她随手丢给门下记名弟子的入门心法,算不得高深。但放在这凡尘俗世,已是足以引起血雨腥风的无上宝典。
法诀的心念一起,她整个人的气息都变了。周遭的天地灵气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开始向她聚拢。
一丝,一缕,像是调皮的萤火虫,从窗棂的缝隙中钻进来,从屋顶的破洞里落下来,环绕在她的身旁。
成了!
凌云溪心中一动,神念微转,开始按照法诀的路径,引导这些游离的灵气进入体内。
第一缕灵气,带着夜的清凉,顺着她的鼻息,小心翼翼地探入经脉。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仿佛干涸了万年的河床,终于迎来第一滴甘霖。
然而,就在她准备引导这缕灵气循着经脉运转一个周天时,异变陡生。
那缕灵气刚一进入她体内那条主灵脉,就像是滴入滚烫铁板上的一滴水,瞬间“滋”的一声,蒸发得无影无踪。
不,不是蒸发。
是消散。
她那条被萧天宇一掌震碎,又被家族用劣质丹药胡乱修补过的灵脉,根本就是一个千疮百孔的漏斗。上面布满了无数肉眼看不见的细微裂痕,像是一件碎裂后又被拙劣地黏合起来的瓷器。
灵气刚一入体,还没来得及凝聚,就从那些数不清的裂痕中,尽数逸散出去,重新回归于天地之间。整个过程快到让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凌云溪的眉头微微皱起。
她不信邪。
稳住心神,她再次引动心法。
这一次,她调动了更多的灵气,如同一条细小的溪流,涌入她的身体。她用神念将这股灵气包裹得更紧,试图强行推动它们在经脉中前进。
可结果,还是一样。
灵气涌入得越多,消散得也越快。她的身体就像一个永远也装不满的筛子,无论灌进去多少水,最终都只会漏得一干二净。非但没有存下一丝一毫,反复的灵气冲刷,反而让她那本就脆弱不堪的经脉,传来阵阵细密的刺痛。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
夜色渐深,月影西斜。
凌云溪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的脸色,也从最初的平静,变得越来越凝重。
她尝试了《九转引星诀》中记载的所有引气法门,从最温和的“涓流式”,到最霸道的“鲸吞式”,无一例外,尽数失败。
丹尊的记忆告诉她该怎么做,可这具残破的身躯,却根本无法执行。
这就好像一个绝世神厨,脑子里有千万道菜谱,懂得天下所有食材的搭配与火候的掌控,可他偏偏只有一口漏了底的破锅。
别说烹制满汉全席,他连最简单的一碗白粥都煮不出来。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一股从未有过的烦躁,从凌云溪的心底升起。
在前世,她乃是先天神体,是天地间最契合大道的宠儿。她犹记得自己第一次修炼时的场景,根本无需刻意引导,天地灵气便如百川归海,疯了一般主动涌入她的体内,经脉之中灵力奔涌,一夜筑基。
那时的她,哪里体会过“引气入体”的艰难。
可现在……
她睁开眼,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掌心苍白,没有一丝灵力波动的痕迹。
空气中那些活跃的灵气,依旧在她的身边环绕,亲昵地蹭着她的肌肤,却像是一群看得见摸不着的朋友,怎么也无法请进家门。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体内的灵脉,如同一片龟裂的枯田,死气沉沉,毫无生机。那些逸散的灵气,就像是蒸发掉的雨水,连一丝湿润都未能留下。
“呵……”
一声极轻的,带着自嘲意味的低笑,从她的唇边溢出,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堂堂神界丹尊,竟然被这凡俗世界修行的第一道门槛,给死死地拦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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