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赵海东还在焦急地描述着现场的窘境,陈默的心思却已飘向了九霄云外。
一个从省城来的上访户,一个跪地不起的老人。
在任何时候,这都只是一件棘手的、需要耗费心神去处理的社会矛盾。可在此刻,在陈默刚刚窥见了那缕盘踞于一省气运核心的、代表着“衰败之兆”的黑气之后,这件事的出现,就带上了一层宿命般的诡异色彩。
是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必然?
是那头潜伏在黑暗中的巨兽,无意间掉落的一根毫毛?
“书记?书记您还在听吗?”赵海东没听到回应,声音更加急切。
“我在。”陈默回过神,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你先稳住他,不要让保安动粗,也别让事情闹大。我马上过去。”
“您……您要亲自过来?”赵海东愣住了,他汇报的本意只是让领导知情,最多派个信访办的人去处理,没想到书记竟然要亲自出马。
“一个从省城跑来凤凰市,指名道姓要找我的人,总得见一见。”陈默掀开被子下床,语气平静,“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冤屈,能让一个老人,在深夜里,跪在另一座城市的衙门口。”
挂掉电话,陈默没有丝毫拖沓,迅速穿好衣服。他没有叫司机,自己拿了车钥匙,独自一人走出了小院。
深夜的凤凰市,褪去了白日的喧嚣,街道空旷,只有路灯在尽职地洒下橘色的光晕。奥迪车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内只有引擎的低鸣。
陈默的目光看着前方,脑海中却反复回放着那幅宏大而又诡异的气运图景。金色的汪洋,紫金色的擎天气柱,以及那一道附骨之疽般的黑气。
他现在就像一个医生,通过精密的仪器,发现了一个看似强壮的病人体内,潜藏着一个致命的癌细胞。他不知道这个癌细胞有多大,扩散到了什么程度,甚至不知道它的具体位置。
而眼前这个深夜跪地的老人,或许就是这个癌细胞在体表,引发的第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皮疹。
不去理会,皮疹可能会自己消退,也可能会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溃烂成一片足以致命的坏疽。
要去触碰,就必须做好被感染、甚至被整个病灶反噬的准备。
陈默的指尖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富有节奏。
他在权衡。
最终,敲击声停止。车子在下一个路口,干脆利落地转向,朝着开发区管委会大楼的方向驶去。
躲避,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
开发区管委会大楼门口,气氛压抑而古怪。
崭新的大楼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威严而又冰冷,门口那巨大的石碑上,“凤凰市经济技术开发区管理委员会”几个大字,在夜色中泛着金属般的光泽。
石碑前,一个瘦小的身影,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那是一个老人,头发花白稀疏,身上的蓝色卡其布外套洗得发白,裤子的膝盖处已经磨出了破洞。他就那么跪着,背脊却挺得笔直,像一截在风中顽强挺立的枯枝。
赵海东和几个保安围在他身边,急得满头大汗,却又束手无策。
“老师傅,您先起来,有话好好说,地上凉啊!”赵海东蹲下身,苦口婆心地劝着。
老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嘴里只是反复念叨着一句话:“我要见陈书记,见不到他,我就不起来。”
他的声音不大,带着浓重的口音,却透着一股子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劲。他的身前,放着一个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牛皮纸袋,被他用一双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手,死死地护在怀里,仿佛那是他的命根子。
就在这时,一束车灯由远及近,一辆黑色的奥迪A6无声地滑到大门口停下。
赵海东看到车牌,如蒙大赦,赶紧迎了上去:“书记!”
陈默从车上下来,冲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言。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那个跪着的老人身上。
老人也听到了动静,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了沟壑的脸,浑浊的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但在那片浑浊的深处,却燃烧着两点微弱而又倔强的火苗。他审视地看着陈默,眼神里混杂着长久以来被欺骗的怀疑,和最后一丝不愿放弃的希望。
“你……就是陈默,陈书记?”他开口,声音沙哑。
“我是。”陈默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来了,你可以起来了。”
老人却摇了摇头,那两点火苗似乎更亮了一些:“俺不起来。俺见过太多官了,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一起身,人就没影了。你得答应俺,给俺做主,俺才起来。”
周围的保安都面露难色,这老头,太犟了。
陈默看着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不耐烦。他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精准地敲在老人的心坎上。
“我今晚要是走了,你跪到天亮,最多也就是个社会新闻的标题,说一个老头在政府门口无理取闹。你的冤屈,解决不了。你想要一个结果,还是想要一个姿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