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我已坐在妆台前梳头。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眼底有些青影,昨夜几乎没合眼。绿萝送来的水是温的,帕子叠得整整齐齐,可她没敢抬头看我一眼,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动作比往常更快。
我没叫她留下。
那支银簪还藏在袖中,纹路朝外,贴着腕骨。昨夜她站在门外,没进来,也没走远。她怕的不是我,是这府里的某个人,或是某件事。而她那一瞬的慌乱,让我确信书房才是关键。
南宫景澄平日不出书房,除非有要事召见。但昨夜她袖口闪过的符文,与铁门内壁的刻痕太过相似——那不是王府该有的东西,是镇魂观的禁术。
我放下梳子,起身换了一身素青裙衫,外罩浅灰披帛。颜色不显眼,走路也不易发出声响。又取了一盅参汤,是绿萝今早备的,我亲手捧着,沿着偏廊往主院方向去。
路上遇见两个洒扫的仆妇,低头行礼便匆匆绕开。我知道她们避的是我,也避的是这身还未换下的红裙。肩头银刺贴着皮肤,微凉,却不再刺痛。这几日我每日以镇魂令暗中净化,邪气被一点点压住,未被激活。
偏廊尽头便是书房外回廊,青石铺地,两侧植有矮松。我放慢脚步,借廊柱遮身,将呼吸压得极轻。镇魂令在识海微微一震,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一丝寒意从门缝里渗出来。
不是风,也不是湿气。那是一种沉滞的、带着腐味的冷,像从地底深处爬出的东西。我指尖微动,确认那气息与昨夜怨魂记忆中铁门后的味道一致。
书房内有说话声。
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汤盅,忽然脚下一滑,手腕一松。瓷盅摔在地上,汤汁泼洒,热气腾起。
我立刻蹲下身去捡碎片,实则借低头的姿势,透过门缝往里看。
南宫景澄坐在主位,手指轻叩案几,神情冷淡。他对面站着一个黑衣人,背对着门,身形瘦削,衣袍垂地,走动时竟没有一点声音。
“禁制稳固,魂链未断,只待时机。”黑衣人声音低哑,像砂石磨过木板。
南宫景澄冷笑:“不可破,便不可破。她若敢碰,便是自取其祸。”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是指我?还是另有其人?
黑衣人拱手,转身欲走。就在他袍袖拂过门槛的瞬间,一道暗红纹路在他袖口一闪而过——三道曲折线,中间一道倒钩,末端分叉如爪。
我死死盯住那纹路,心神沉入识海。
镇魂令浮现,如一枚虚影玉符静静悬着。我闭眼,将刚才所见符文一笔一划在心中描摹。令影微震,随即自动翻出一段尘封的记忆——那是我在镇魂观藏经阁翻阅《镇魂禁典》时见过的一页残图。
“锁魂阵·基纹”。
图上所绘,与方才所见符文九成吻合。唯一的不同,在于第三道转折处——典籍中的纹路是圆弧收尾,而黑衣人袖上的却是尖锐直角,像是被人刻意改过。
改良版。
我指尖发冷。
镇魂观的锁魂阵,是用来镇压大凶之魂的,需以活人精血为引,布阵七日,期间不得中断。一旦启动,阵心所囚之魂将永世不得超生。此术早已失传,连观主都只知其名,不知其法。
可现在,它出现在王府。
而且被人改了。
我缓缓将碎片拢进袖中,起身退后两步,脸上已换上惊惶之色。这时恰好有巡卫经过,我立刻出声:“劳烦帮忙清扫一下,我不小心打翻了参汤,王爷还在等我请安。”
巡卫皱眉,但还是上前收拾。我低头致歉,转身离去,脚步稳而缓,直到转过回廊拐角,才加快速度回房。
关上门,我立刻盘膝坐上榻,闭目凝神。
识海中,镇魂令静静悬浮,那道符文的影像还在。我将它与《镇魂禁典》的残图反复比对,第三处差异越来越清晰——那不是笔误,也不是磨损,是人为改动。原版锁魂阵的圆弧是为了缓冲怨气反冲,而直角转折会加剧阵法对魂体的撕扯,痛苦更甚,却能让被镇之魂持续释放怨力,供人所用。
这已不是单纯的镇压。
是榨取。
我猛地睁开眼。
铁门、血痕、断裂的铁链、被割开的手腕……还有那句“别开门”。那女子不是囚犯,她是阵眼。她被拖进去,不是为了惩罚,是为了维持禁制运转。
而南宫景澄说的“她若敢碰”,不是警告我别靠近铁门,是怕我认出这阵法的来历。
我起身走到桌前,取出一张白纸,提笔默画那道符文。画完,又在旁边补上典籍中的原版,两相对照,差异一目了然。
笔尖顿住。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绿萝昨夜为何回来?她站在门外,是想告诉我什么?还是……她也听到了什么?
我盯着纸上那道直角转折,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银簪的纹路。
如果王府在用镇魂观的禁术,那他们一定需要懂阵的人。黑衣人能改阵法,说明他对原术有极深理解。而这种人,不会凭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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