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滴血,像一枚滚烫的朱砂印,先是烙在我的眉心,然后顺着我僵硬的脸颊滑落,最终滴答一声,碎在了冰冷的青石板上。
我额头上的伤口其实并不深,甚至算不上疼,只是一道细微的、火辣辣的刺痛。可那锋锐的兵器划破皮肤的触感,却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伪装。
那一刻,我所有的“高人”风范、“嘴炮”技巧,都在这最原始、最直接的暴力威胁面前,被剥得干干净净。我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不是擂鼓,而是濒死前的疯狂痉挛,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在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撞击着我的耳膜。我能感觉到,后背的冷汗已经将单薄的衣衫彻底浸透,紧紧地黏在皮肤上,像一张冰冷潮湿的网,要把我拖进无底的深渊。
我甚至能闻到,从那道小小的伤口里,飘散出的、属于我自己的、淡淡的血腥气。
恐惧,是真实不虚的。
吕玲绮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明亮的眼眸里,翻腾着被触及逆鳞的滔天怒火。她握着方天画戟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筋毕露,骨节泛白。那杆凶器,只要再往前递进一寸,就能轻易地终结我这趟荒诞离奇的三国之旅。
她会吗?
我不知道。我所有的谋划,所有的算计,都建立在一个无比脆弱的假设之上:她是一个有荣誉感的武人,而不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屠夫。可谁又能保证呢?吕布的女儿,那个以背信弃义闻名于世的吕奉先的女儿,她的荣誉感,究竟值几分钱?
时间,在这一刻被拉扯得无比漫长。每一秒,都是在刀尖上反复碾磨的煎熬。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也不去想那近在咫尺的死亡。我的大脑,在极度的恐惧压榨下,反而变得异常清醒。
我意识到,刚才那句话,我说得太急,也太重了。我揭开了她父亲最大的伤疤,这无异于直接往一头被激怒的猛虎嘴里,塞进了一只点燃的炮仗。
我必须把她从这种“被羞辱”的情绪里拉出来,为她,也为我,找一个台阶下。
我看着她,任由那丝血线顺着我的鼻梁滑落,流过我的嘴唇,带来一丝咸腥。我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在这种生死关头,任何一丝的怯懦,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许久,就在我以为她终究要被怒火吞噬理智的时候,她那紧绷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松动。她眼中的怒火并未消退,但其中,却多了一丝更加复杂的东西。是困惑,是不解,是震惊。
她想不通。她想不通,我为什么不怕死。或者说,她想不通,我凭什么不怕死。
“你……”她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而沙哑,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动摇,“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赢得了宝贵的一秒钟。
我心中那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稍稍松动了一丝。我抬起手,用袖子随意地抹去脸上的血迹,动作刻意放得缓慢而从容,仿佛那不是鲜血,而是一滴不小心溅上的墨水。
“我想说的,刚才已经说完了。”我看着她,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真正的强大,从来不在于兵刃。温侯武艺盖世,天下谁人不知?可时势与人心,却非一人之武勇可以扭转。这并非温侯之过,而是时也,命也。”
我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刚才那句尖锐的“丧家之犬”,包装成了“时势所迫,非战之罪”。我没有收回我的观点,但我给了她的骄傲一个可以接受的解释。
吕玲绮的脸色变幻不定,她显然被我这番话绕了进去。她紧握着画戟的手,缓缓地,松开了几分。
有效果!我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赌对了方向。她虽然继承了吕布的武勇,但她的内心,依旧是一个渴望父亲被世人认可的女儿。
趁热打铁,我必须彻底打消她动手的念头。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她手中那杆依旧散发着寒气的方天画戟,脸上故意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无奈与自嘲的笑容。
“再者说……”我顿了顿,将声音放得更轻,仿佛是在说一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笑话。
“吕姑娘乃是温侯之女,当世虎将,威名赫赫。”我的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吹捧。少女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得。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身份。
紧接着,我话锋一转,目光落在了自己这身洗得发白的布衣和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上,语气变得有些萧索。
“难道要传出去,你吕玲绮,以武力欺负我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文弱书生吗?”
这句话,我说得不卑不亢,既没有哀求,也没有挑衅,就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精准的绣花针,扎在了吕玲绮最在意的地方。
——名声。
她可以不在乎杀人,但她不能不在乎自己的威名,更不能不在乎她父亲吕布的威名。
“你!”吕玲绮的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那不是愤怒的红色,而是羞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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