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像初春的瘟疫,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在茶余饭后,在回廊拐角。渐渐地,声音大了些,目光也变得更加复杂。
“听说了吗?沈博士她……以前是干那个的……”
“哪个?”
“就是皇家暗卫啊!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手上沾着血呢!”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
“猎场那些刺客,说不定就是冲着她来的!陈铭……陈铭就是被她连累的!”
这话像毒刺,扎进每个经历过猎场生死的人的心里。
课间休息时,沈清弦刚走出博士厅,就感觉到几道异样的目光黏在背上。她脚步未停,面色如常地走向藏书楼的方向。
“博士。”
一个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明显的迟疑。
沈清弦回头,是林婉儿。
她站在几步开外,双手紧紧攥着帕子,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不再是往日的敬佩或担忧,而是交织着愤怒、恐惧和一种被欺骗的痛楚。
“林监生,有事?”沈清弦语气平淡。
林婉儿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勇气,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晰:“陈铭的死,是不是也和你那些‘过去’有关?”
她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眼睛紧紧盯着沈清弦,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几个路过的监生停下脚步,竖起了耳朵。连刚从博士厅蹦出来的萧景珩也僵在了门口,拐杖“哒”的一声顿在地上。
沈清弦看着林婉儿。
这个曾经娇柔,却在猎场展现出坚韧的官家小姐,此刻像只受伤的幼兽,竖起了全身的刺。
她没有立刻回答。
这短暂的沉默,在林婉儿看来几乎等同于默认。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是不是?!那些刺客是来找你的对不对?陈铭……陈铭他本来不用死的!他是为了护着我……如果不是因为你,我们根本不会遇到那些事!他也不会……”
她哽咽着,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
“婉儿!”苏月明赶紧上前扶住她,担忧地看向沈清弦,“博士,婉儿她不是那个意思,她是太难过了……”
沈清弦的目光从林婉儿泪流满面的脸,移到周围那些或惊疑、或恐惧、或愤怒的面孔上。
最后,她的视线与站在门口、脸色铁青的萧景珩对上。
他拄着拐杖的手握得死紧,指节泛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有震惊,有不解,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清弦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林婉儿,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喜怒:“林监生。”
林婉儿抬起泪眼。
“猎场刺杀,目标明确,布局周密,非一时兴起。”沈清弦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陈铭为护同窗而死,英勇可嘉,我已呈报文渊阁,请求抚恤旌表。”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至于刺客因何而来,朝廷自有公断。在结论出来之前,妄加揣测,非但于事无补,更愧对陈监生的舍身之义。”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关于自己身份的流言。
她只是将陈铭的死,定性为“英勇”,将刺客的来源,推给了“朝廷公断”。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冰冷得让人心寒。
林婉儿看着她毫无波动的脸,仿佛一盆冷水从头浇下,连心底最后一丝侥幸都熄灭了。她猛地推开苏月明,哭着跑开了。
“婉儿!”苏月明急忙追了上去。
周围陷入一片死寂。
沈清弦不再停留,转身,径直朝着藏书楼走去。背影挺直,孤峭,仿佛刚才那场直指核心的质问,与她毫无关系。
“都围在这儿干什么?!散了下去!”萧景珩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火。
监生们被他吓了一跳,顿时作鸟兽散。
萧景珩拄着拐杖,盯着沈清弦消失的方向,胸口堵得厉害。
他不信。
他不信她是那种会牵连无辜的人。
在猎场,是她一次次带着他们死里逃生!是她护着他们所有人!
可……暗卫?
那个活在阴影里,代表着杀戮和血腥的身份……
还有陈铭的死……
一个寒门学子,好不容易考入国子监,却因为卷入了不该卷入的纷争,白白送了性命。
如果……如果流言是真的呢?
如果陈铭真的是被她连累的呢?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啃噬着他的心。他烦躁地一拳捶在廊柱上,震得伤口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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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书楼内,书架林立,墨香弥漫。
沈清弦走到最里间,寻找一本前朝兵法典籍。这里光线昏暗,少有人来。
她刚抽出书,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沈博士好定力。”
谢允之从书架后踱步而出,摇着折扇,脸上带着惯有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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