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珩手上的伤,在沈清弦那种“一码归一码”的照料下,好得很快。
没过几天,就能拆掉纱布,只留下几道浅粉色的印子。
可他心里那道坎,好像没那么容易过去。
这几天,他按时去博士厅换药。
每次去,沈清弦都在。不是在批阅课业,就是在看书,偶尔也会处理一些看起来像是密信的纸条。
她话很少,换药时更是沉默,只有必要的指令。
“手。”
“抬高。”
“别动。”
萧景珩憋着一肚子问题,可看着她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什么问!显得小爷我多在乎似的!
这天换完药,萧景珩没像往常一样立刻就走。
他磨蹭着,眼睛瞟向沈清弦桌上摊开的一本书。那是本前朝野史,边上还放着她写的批注,字迹清峻锋利。
“你看这个干嘛?”他忍不住问。
沈清弦头也没抬:“备课。”
“骗鬼呢!”萧景珩撇嘴,“礼法课用得着讲前朝那些破事?”
沈清弦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学古鉴今,有何不可?”
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责备,也没有不耐烦,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萧景珩最讨厌她这种眼神!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又来了又来了!摆什么师长架子!小爷我……”
“萧景珩。”
沈清弦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她合上书,目光落在他刚刚拆掉纱布、还带着浅浅疤痕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
然后,她抬起眼,直视着他。
那眼神,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或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极深的失望。
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萧景珩所有未出口的叫嚣,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他宁愿她骂他,打他,也不想看到她这样的眼神。
“你可知,陛下为何送你入国子监?”她问,声音没什么起伏。
萧景珩梗着脖子:“还能为什么?嫌小爷我碍眼,找个地方关起来呗!”
“靖王殿下戎马半生,为你请遍天下名师,又为何?”
“……我哪知道!”
“太子殿下力排众议,准女子入监为师,又为何?”
“……”
萧景珩答不出来了。
沈清弦看着他,那失望的神色更深了些,几乎带着点……怜悯?
“他们为你铺好了路,给了你旁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而你,”
她的目光扫过他,带着审视,最终落回他脸上。
“除了仗着身份胡作非为,除了这点……不堪一击的骄傲,”
“你还剩下什么?”
这话太毒了!
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萧景珩心里最虚的地方。
他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他还剩下什么?
文,不成。武,不就。
除了靖王世子的名头,他好像……真的一无是处。
连反抗,都显得那么幼稚可笑。
沈清弦没再看他,重新拿起书,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
“伤既已好,明日按时上课。”
“若再迟到……”
她没说完,但萧景珩知道后果。
他站在原地,像是被钉住了,动弹不得。
看着她低头看书的侧影,那截白皙的脖颈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脆弱,可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扎人。
失望……
她对他失望?
她凭什么对他失望?!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来,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冲出了博士厅。
回到斋舍,萧景珩一头栽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
黑暗中,沈清弦那个失望的眼神,反复在他眼前闪现。
比戒尺打在手心上,疼多了。
他想起小时候,父王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眼神里是殷切的期望。
想起皇伯伯摸着他的头,说“景珩是个聪明的孩子”。
想起太傅摇头叹息,“世子天资过人,若能收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好像……是从发现无论他怎么做,总有人用那种“藩王世子就该安分”的眼神看他开始?
他憋着一股气,偏要胡闹,偏要让他们看看,他萧景珩就是这么一个“不堪造就”的纨绔!
他以为这样就能报复那些束缚他的目光。
可现在,沈清弦用更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他却一点报复的快感都没有。
只觉得……难受。
这一夜,萧景珩又失眠了。
第二天,他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
第一个到了讲堂。
空荡荡的讲堂里,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讲台,脑子里乱糟糟的。
陆沉舟他们来的时候,看到他已经坐在那里,都吓了一跳。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陆沉舟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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