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的瓦片裂开一道细缝,碎屑落在屋檐边缘,随即被夜风卷走。许羽柒没有抬头,指尖在案上轻轻一叩,声音很轻,却穿透了殿内沉寂:“他走了?”
罗景驰立在门侧,低声道:“走了。没敢动手,也没留下话。”
她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一叠名册上,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是近七日所有靠近山门之人的记录。她早已知道那人是谁——苍松剑派一名外门执事,二十年前曾受过许锦佑恩惠,如今抱着一块刻字木板而来,想问一句旧主为何惨死。
可她不需要解释。
“归档。”她道,“所有人,不论身份、不论来意,全部记入‘敬畏名单’。不杀,不拦,只让他们记住,自己曾站在边界之外,仰头望着这座山门。”
罗景驰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退下。他站在原地,眉头微锁,“楼主……江湖各派虽已噤声,但仍有暗流涌动。东海商盟昨日遣使至三岔口,未登门,只留下礼盒;北境镖局连夜清账,烧毁三十七份旧契。他们怕的不是您动手,是不知您下一步要动谁。”
许羽柒抬眼看他,“你觉得我该安抚?”
“属下只是担心。”罗景驰声音平稳,“若一味震慑,恐逼出联合反扑。中小门派本就摇摆,如今观望者众,若能拉拢一二,或可稳住局面。”
她缓缓起身,走向殿中央的沙盘。木屐踩在青石上,脚步极轻,却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之上。沙盘中,十二州地形以细沙堆成,山川河流清晰可见,几面小旗插在关键位置,红的是敌,黑的是己。
她伸手,将代表威虎门的赤虎旗拔起,随手一捏,木杆断裂,旗面飘落。接着是媚香楼的粉蝶旗,她指尖掠过,旗子翻倒,埋进沙中。
然后,她从袖中取出一面新旗——黑色底纹,银鹤衔火,边缘绣着暗纹符线。这是祥鹤楼的新令旗,昨夜由老匠人亲手缝制,未经启用。
她将旗插入沧溟港的位置,动作干脆利落。
“你听懂我说的话了吗?”她看着罗景驰,“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我杀人,而是我连杀人都不用亲自动手。”
罗景驰喉结微动,没说话。
她又拔出两面小旗,分别插在赤岭关与雾瘴林入口。“北路查钱庄粮仓,南路追毒方人契,中路接洽商盟——你亲自去传令,告诉他们,三年免税,换一份 allegiance 宣誓。”她说完,顿了顿,“你说的词,我用了。但他们得明白,这不是交易,是归顺。”
罗景驰终于低头,“是。”
她转身望向沙盘,目光扫过每一处要道。“威虎门靠武力压人,媚香楼靠美色控心,而我要的是——规则。谁敢质疑,就让他看看废园里的坑。”
话音落时,殿外传来一阵轻微响动。长明灯依旧燃烧,火光映照着那口深坑,木牌随风轻晃,“自作孽,不可活”六字在光影中忽明忽暗。
罗景驰退出大殿,脚步比来时更稳。他知道,那个为情所困、为仇所驱的楼主已经不在了。眼前这个女人,不再需要任何人的理解。
殿内,许羽柒坐回案后,翻开一卷新绘舆图。绢帛宽大,铺满整张案几,墨线勾勒出山河走势,朱笔尚未落下。
她提笔蘸墨,先在东侧划下第一道红线——自沧溟港起,沿海岸线西延,标注“擅入者废”四字。笔锋凌厉,不带一丝犹豫。
第二道红线横贯南北,从寒鸦原直切至雾瘴林腹地,封锁三条隐秘古道。第三道则斜穿内陆,连接七座城池枢纽,皆为商贸命脉。
每画一处,她便命人取来令旗,派人送往实地悬挂。不需宣告,不需仪式,只需一面旗,一道令,便足以让千里之外的商人改道,让地方豪强闭门自查。
一名影卫悄然入殿,跪伏于阶下:“北路已查封威虎门地下钱庄三处,查获账册二十一箱,金银若干。其中……有七家商号为其洗钱,名单在此。”
她接过名单,看也未看,直接投入烛火。纸页卷曲焦黑,化作灰烬飘落。
“不必追究。”她道,“从今日起,那些钱,那些货,那些路,都归祥鹤楼管。谁用过威虎门的道,就得交祥鹤的税。”
影卫领命退下。
另一人随即进入:“南路追回媚香楼流散毒方九种,人质契约十六份,已移交内务堂处理。另有三名死士潜逃,正在追捕。”
“放两个走。”她淡淡道,“让他们把消息带出去——配方没了,人契烧了,你们效忠的人,已经跪在粪坑里。”
影卫一怔,随即退下执行。
殿内重归安静。烛火跳动,映着她冷峻的侧脸。她放下朱笔,盯着舆图中央的位置——那里原本标着“江湖共议台”,是旧时代各派协商之地,象征平衡与共治。
她执笔,在那四个字上狠狠划了一杠。
墨迹如刀,斩断过往。
然后,她在下方写下新的名字:**祥鹤中枢**。
四个字,力透纸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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