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弱,陈九抹开糊住眼睛的血浆,与梁伯、阿昌在围栏缺口处汇合。
雨丝裹着硝烟在充斥着血腥味的空气里飘摇,陈九的布鞋踩进血洼时,靴底黏连的碎肉让他脚底一滑。
“汇合!”
“全都聚在一起!”
梁伯捂着肩头,奋力怒吼,刺破雨幕。
昌叔已经脱力,整个人都已经软成了烂泥,手臂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嘴里的口水混着血丝垂落,他数次想要站起来,却只能依靠在小哑巴身上。
褴褛身影在三人附近聚拢,断裂的矛杆绑着短刀充作枪头,木头盾牌都砍得不足之前完整的一半,梁伯挤压出胸膛最后一口气大喊。
“开山!”
二十一双破布鞋同时跺进血泥。盐碱地突然震颤起来,几步外的爱尔兰人惊恐地发现,这些佝偻的黄种人此刻挺直的脊梁,竟比最险峻的崖壁还要森然。
“破虏!”
六柄长矛突刺的瞬间,三个爱尔兰刀手胸前的白肉像宣纸般撕裂。陈九的转轮枪早已打空,此刻握着半截捡来的爱尔兰人的长刀。
他太累了,甚至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只是沉默着跟着跺脚,通红的眼眶盯紧了每一个敢于上前的人。
麦克·奥谢的怀表链缠住了刀,这个细节差点要了他半条命。他被一个不要命的华人缠住,差点一刀砍下他半条胳膊。
这些在他眼中只会沉默着干活的华工,此刻仿佛正从每个持矛者眼中迸出烈焰。
“迈克尔!”
“迈克尔!”
肖恩环视四周,却没看见那个熟悉的对家身影,他不由得胆寒,手里的剁肉斧当啷坠地,斧刃上还卡着半片头皮。当他转身撞开同伙逃窜时,十二个屠夫帮众的阵型像被捅穿的马蜂窝。
他跟迈克尔互相抢夺地盘两年时间,此时老对头的杳无音信让他彻底丧失了战斗的决心。
阿吉的最后一发子弹没能追上肖恩,他跑得飞快,身子消失在了木板墙后面。
麦克·奥谢的指节捏得嘎吱作响,他盯着身后溃逃的屠夫帮,还有身边不断后退,隐隐想要逃跑的事态,喉咙里翻涌着愤恨的血丝。
狗屎!
怎么会变成这样!
FUCK!
计划里的摧枯拉朽不在,反而是他们被打的节节败退。
今天汇集起来的除了黑帮打手,还有很多是工人党最激进的信徒!
这帮天天在酒馆吹牛说自己要砍翻黄皮猴子的臭狗屎!你看看那个叫嚣最狠的弱智,他特马的竟然被吓尿了裤子。
爱尔兰人的黑帮从来都跟劳工苦力尿不到一壶里去,为了达成合作,他许下了不知道多少会让自己背后的大人物跳脚的政zhi承诺。
谁也没想到这些黄皮肤的苦力竟敢反抗!
竟然能反抗?
码头帮的那群蠢猪为什么还没到,开船出去**了吗!
最近海面上的雾气很大,沿着海岸线行驶很容易触礁,因此他只是让迈克尔派了些帮里外围的混混伪装成渔民进行补充,看看能不能从码头上登陆。
没想到这无心之举,现在正成为了最关键的胜负手。
该死!
不会是沉船了吧。
他深吸一口气,把自己心里源源不断涌起的恐惧和挫败吞下,不再寄希望于未知,他抓过一个个头很高的人在自己身前挡着,开始大喊。
“睁开眼看看!”
他抓起一把带血的泥水撒向人群,“这些黄皮猴子杀了咱们这么多兄弟!还抢咱们的工作!用的武器,是中央太平洋公司克扣咱们的工钱买的!他们吃点死老鼠,就敢抢走你们辛苦卸一天货挣的钱!”
麦克声嘶力竭:“咱们饿着肚子修铁路,现在这群辫子奴又来抢活!知道他们管咱们叫什么?’白皮魔鬼’!”
人群里炸开怒吼。
这群爱尔兰劳工饱受华人抢夺工作的苦,有些人已经失去工作好几个月,远比吃饱喝足的帮派打手战斗意志顽强,此刻更被麦克煽动性的话点燃了怒火。
“要么今天把黄狗沉进海湾,洗刷爱尔兰人的耻辱!要么明天全圣佛朗西科就没有咱们的容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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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九还在努力恢复体力,身后突然炸响的警铃让他后背发凉。
阿福惊恐得有些撕裂的嗓音在屋顶炸响。
“九哥!”
“九哥!”
“海上来人了!”
”有两条船!”
十五岁的少年此时只恨自己发现的太晚,注意力太过集中导致忽略了背后的动静。
此刻船只已经抵近破旧的栈道,即将登陆。
生锈的铜铃在屋顶不停摇晃,透过窝棚缝隙能看见海湾方向驶来的两艘单桅渔船。
数不清的码头帮打手站在船上,从海上的薄雾中缓缓浮现,他们隔着老远就开始兴奋得大喊,手里的铁器遥遥指着捕鲸厂的方向。
像是庆贺终于到了可以好好泄愤搜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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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伯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左臂上面的血又再次喷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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