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泥泞还挂在裤脚,江风的腥气尚未散去。
我们已如惊弓之鸟,迅速离开那暴露行踪的河汊。
借着夜色和荒草的掩护,朝着南京城方向潜行。
身后芦苇荡的方向,两名前去追踪的黑衣人尚未返回,这让我们心头更沉。
是跟丢了,还是遭遇不测?
那窥视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大人,是否要等一等?” 沈炼低声问,手按在刀柄上,警惕地扫视着黑暗的旷野。
“不等。” 我咬着牙,看了眼背上呼吸越发滚烫急促的李小妹,又看了看李文柏因疼痛和疲惫而更加苍白的脸。
“先找地方安顿,救治小妹和李兄是当务之急,留下记号,让他们自行到聚宝门外汇合。”
我们不再回头,沿着泥泞的河岸向东。
穿过一片荒芜的菜地,避开零星散落、透出微弱灯光的窝棚。
朝着聚宝门的方向摸去。
夜色深沉,星光暗淡,只有远处南京城墙上巡夜的火把,如同巨兽冷漠的眼睛,注视着城外这片被遗忘的黑暗地带。
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植物、淤泥和远处城市飘来的复杂气味。
炊烟、香料、还有隐隐的……焦糊味。
聚宝门,南京城墙十三座内城门之一。
位于城南,外有宽阔的护城河,内有瓮城。
历来是商旅繁华、兵家要地。
但当我们借着稀疏星光,望见那在黑暗中显得更加巍峨高耸的城墙轮廓时,心中却无半分抵达的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
城门前空旷的广场上,此刻竟密密麻麻挤满了人。
无数逃难而来的百姓,拖家带口,席地而卧,将城门前的空地挤得水泄不通。
哭泣声、咳嗽声、压抑的交谈声、孩子的梦呓声混作一团。
城楼上火把通明,盔甲鲜明的兵丁来回巡视,箭垛后隐约可见弓弩的寒光。
城门紧闭,铁闸落下,在火把映照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城门关了,进不去。” 柱子小声道,语气带着失望。
“早有预料。”
沈炼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城门附近的地形:“跟我来,我知道附近有个地方可以暂时容身。”
他带着我们绕开城门广场上拥挤的人群,贴着城墙根,在阴影中穿行。
城墙脚下并非一马平川,散落着许多低矮破败的窝棚和废弃的祠庙。
甚至还有倾倒的砖窑。
这里是城市光鲜亮丽的背面,是流民、乞丐、无处可归者的聚集地。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酸腐和尿骚味。
沈炼在一座半边坍塌门楣上“土地祠”字迹模糊的小庙前停下。
这庙宇极小,只剩下一个还算完好的主殿。
门窗早已不见,里面黑黢黢的。
他侧耳倾听片刻,又朝里面扔了块石子,确认无人后,才示意我们进去。
殿内阴冷潮湿,神像早已不知所踪。
供桌倒塌,地面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和干草。
但总算有个遮风避雨的所在。
我们将李小妹小心地放在一堆较为干燥的草堆上。
李文柏立刻扑过去,颤抖着手去摸妹妹的额头,触手滚烫。
“小妹!小妹!” 他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得尽快找大夫或者找点药。” 我眉头紧锁。
李小妹的状况很不好,持续高烧,已经有些意识模糊,再拖下去恐怕有性命之忧。
“我去找!” 柱子立刻道:“我以前在村里,跟郎中学过认几种草药……”
“不行,你一个孩子,人生地不熟,夜里太危险。”
我摇头,看向沈炼:“沈百户,你对南京城最熟,可知附近哪里有可靠的郎中?
或者,粘杆处在此地有无隐秘的接应点,可以提供药物?”
沈炼沉吟道:
“可靠的郎中有,但都在城内。
这城外流民聚集之地,偶有走方郎中,但良莠不齐,且眼下局势,未必敢开门。
至于我们的接应点……”
他顿了顿,面露难色:
“南京的暗桩,大多直属北镇抚司,或是听命于宫中贵人。
王振川兄弟是北镇抚司甲字队的暗桩。
他既指定将东西交予兵部成大人,说明他这条线或许独立。
或者……南京其他的暗桩,未必全然可靠。
刘公公既已伸手,难保不会渗透。
冒然联络,恐生不测。”
这确实是个难题。
我对南京城内的局势一无所知,敌友不明。
手中虽有关乎国本的重器,却不知该信任谁,又能求助谁。
李小妹的病情,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逼迫我们必须尽快做出决断。
“大人,让我去吧。”
一名身材精悍的黑衣人上前一步,低声道:
“属下在南京有个远房表亲,住在城外西南的安德门附近,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为人还算可靠。
属下可以去寻他,设法弄些退烧的药材,或许还能打探些城里的消息。”
我看着这名黑衣人,他叫陈五,是沈炼手下较为机敏的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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