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隶属于提督衙门和南京兵部的巡船明显增多。
船头站立的兵丁盔甲反射着冰冷的寒光,警惕地注视着每一艘试图靠近的船只。
北岸几个主要的渡口更是人声鼎沸。
哭喊、叫骂、哀求、呵斥声混杂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背景音。
拖家带口、满面尘灰的逃难百姓排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
在持戈兵丁粗暴的推搡和严厉的盘问下,缓慢地向前蠕动。
不时有人因路引不全、身份可疑,或是携带了违禁物品而被拖出队伍。
引发一阵骚乱和绝望的哭嚎。
空气中弥漫着恐慌、焦虑和不祥的气息。
“大人,看这情形,想要从正途渡江,难于登天。”
沈炼压低声音,指着远处码头那些如狼似虎的兵丁,道:
“盘查之严,远超寻常。
而且,我们这么多人,还有兵刃,李文柏兄妹的伤和病也无法掩饰。
一旦被盘问,极易露出马脚。
刘公公既然派人搜寻社稷令,其手眼很可能已伸到江防。
我们冒险露面,就是自投罗网。”
我点了点头,目光扫过身边众人。
明末的烂,是烂到根上的烂,京城都被攻陷了,那些奸佞还不知道要团结起来,依旧在勾心斗角。
柱子的脸上带着连日奔波的疲惫,但眼神依然警惕,小手不时摸摸怀里的短刀。
李文柏脸色依旧苍白,靠着半截枯芦苇坐着,伤腿不敢着力。
他的妹妹李小妹小脸烧得通红,昏昏沉沉,偶尔发出难受的呻吟。
几名粘杆处的兄弟虽沉默肃立。
但眼中也难掩长途跋涉后的风霜和面对天堑的凝重。
“必须设法渡江,但不能走常规渡口。”
我收回目光,沉吟道:“沈百户,你方才说或有偷渡之处?”
沈炼凑近些,用手指在泥地上快速划出简易的江岸地形:
“从此处往下游十里左右,有一处名为‘瓜洲’的小渡。
并非官渡,往日多是渔夫、私贩和附近村民渡江往来之用。
盘查相对松懈,守军也少。
但如今局势紧张,是否还有船敢摆渡,是否也有兵丁把守,卑职不敢保证。
此外,上游三十里,有一处江湾。
水势相对平缓,芦苇更深,或有小渔船藏匿,可高价雇之。
但此去路途不近,且需沿江岸行进,易暴露行踪。”
两个选择,各有利弊。
瓜洲渡较近,但情况不明,风险可能更高。
上游江湾较远,但更隐蔽。
若能找到可靠渔船,渡江把握更大。
却也意味着李文柏兄妹要在路途上多受颠簸,小妹的病情恐会加重。
我看了一眼李小妹烧得通红的小脸,又看了看李文柏紧抿的嘴唇和担忧的眼神,心中有了决断:
“去瓜洲渡。
小妹的病拖不得,必须尽快入城寻医。
我们伪装成逃难北民,分批混入。
沈百户,你带两人先行探路,摸清渡口情况,寻找可靠船家,定下暗号。
我们随后就到,在渡口外三里处的土地庙汇合。
若无可靠船只,或渡口盘查过严……”
我顿了顿,道:“再寻他法,必要时,强夺船只!”
“是!” 沈炼抱拳,没有半分犹豫。
他立刻点出两名最机敏、水性也好的手下。
三人迅速脱下外罩的劲装,露出里面早就准备好的与流民无异的破烂衣衫。
又在脸上、手上抹了些泥灰。
将兵刃用破布缠好藏在柴捆或包袱里。
转眼间,三个满脸风霜、步履蹒跚的“难民”便出现了。
他们对视一眼,混入了从芦苇荡边缘经过的零散难民队伍,朝着下游方向走去。
“柱子,文柏兄,我们也准备一下。”
我转向剩下的人:“把显眼的兵刃都藏好,脸上弄脏些,尽量分开走,三两人一伙,扮作走散的亲戚或同乡,文柏兄,你和小妹……”
我看着李文柏的腿和李小妹,眉头微皱。
“赵兄放心,我能撑住。” 李文柏咬牙,试图站直,额角却渗出冷汗:“只是小妹她……”
“我来背小妹。” 柱子忽然开口,拍了拍自己虽然瘦小但还算结实的肩膀:
“我以前在村里,常背柴禾,力气大,李大哥你腿不方便,我背着小妹,你拄着棍子走,别人只当我们是逃难的爷孙三个。”
李文柏看着柱子稚气未脱却透着坚毅的脸,眼眶微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柱……柱子兄弟,大恩不言谢!”
“事不宜迟,走吧。”
我将最重要的玉玺、血诏和两块社稷令贴身藏好。
外面换上最破旧的外袍,用灰土抹了脸,又将一柄短剑藏在腰间柴捆中。
其余几名黑衣人也依样伪装。
我们分成三伙,间隔一段距离,学着流民的样子,步履蹒跚却又目标明确地朝着下游瓜洲渡方向挪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江风更冷。
沿途所见,尽是拖家带口面有菜色的难民,麻木地向着可能有希望的南方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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