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终于被彻底梳通,变得顺滑。
林栋放下木梳,帐篷外的喧嚣仿佛才在此刻涌入耳中。
是雷豹那帮人在庆功。
吼叫声,划拳声,还有粗俗的笑骂声,混杂在一起,充满了野性的生命力。
他看了一眼床上的人。
萧凤禾已经睡着了,呼吸平稳,脸颊上因药物作用泛起一丝健康的血色。
她对外界的吵闹毫无反应,似乎只要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天塌下来也与她无关。
林栋替她掖好毯子,转身坐回木箱上。
他刚拿起自己的水壶,帐篷的门帘就被人猛地一把掀开。
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寒风冲了进来。
雷豹端着个搪瓷缸子,满脸通红,脚步虚浮地闯了进来,缸子里还晃荡着半缸白酒。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床上的萧凤禾,动作顿时收敛了一些,放轻了脚步。
他走到林栋面前,把搪瓷缸子重重地墩在木箱上,酒水溅出来不少。
“哥!”
雷豹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开口。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3033营的营长!我,雷豹,给你当马前卒!你说打东,我绝不往西!”
他胸膛拍得砰砰响,一脸的真诚和激动。
林栋没有看他,也没有碰那个搪-瓷缸子。
他只是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马扎。
“坐下。”
雷豹愣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一屁股坐了下去,身体晃了晃才稳住。
林栋拿起桌上一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凉水,递到他面前。
“喝了。”
“哥,我不渴,我喝酒……”
“喝了,醒醒酒。”
林栋的语调没有起伏,却让雷豹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着那杯凉水,又看了看林栋,最后还是一仰脖,将整杯凉水灌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顺着食道滑下,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脑子里的混沌清醒了几分。
林栋等他把杯子放下,这才开口。
“营长,还是你来当。”
这句话很轻,却让雷豹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怎么行!”
他急了,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猛,差点又把自己绊倒。
“哥!这次能赢,能吃上肉,能拿到那么多武器弹药,全都是你的功劳!我雷豹算个屁!要不是你,我们这帮人早就在那林子里喂狼了!这营长你不当,谁有资格当!”
他情绪激动,唾沫星子横飞。
在他朴素的观念里,谁的拳头大,谁的功劳高,谁就该当老大。
林栋没有理会他的激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我问你,营里现在还剩多少人?”
雷豹一怔,下意识地回答:“算上我们带回来的,还有一百二十七个能动的。”
“每天的粮食消耗多少?够吃几天?”
“这……省着点吃,缴获的加上原来的,大概能撑半个月。”
“营里的枪,有多少需要修理?子弹还剩多少发?手榴弹呢?”
“……”
雷豹被一连串的问题问住了,张着嘴,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这些鸡零狗碎的破事,他平时都是甩给副营长和文书去管的,自己哪里算得清楚。
林栋把玩着手里的水壶盖子,继续说。
“你当营长,就要管这一百多号人的吃喝拉撒,要向上级汇报战果,要申请补给,要处理逃兵,要调解矛盾。”
“这些事,我没兴趣。”
他的话很直白,没有丝毫掩饰。
雷豹彻底愣住了,他看着林栋,脑子里的酒意在飞速退去。
他原以为林栋是客气,现在才发觉,对方是真的不想当这个营长。
林栋将水壶盖子拧好,放回原处。
他抬起头,迎上雷豹的视线。
“我的提议是,你继续当你的正营长。”
雷豹刚想说什么,林栋抬手打断了他。
“我,当副营长。”
“你,负责管人,管后勤,管所有除了打仗之外的杂事。”
“我,只负责一件事。”
林栋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打仗。”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雷豹呆呆地看着林栋,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不是傻子。
相反,能在这种地方拉起一支队伍,他比谁都精明。
林栋的话,他听懂了。
正营长,听起来是老大。
可一个只管后勤杂务,却没有军事指挥权的老大,算什么老大?
那只是一个大管家。
而林栋,要当副营长。
一个不管杂事,却掌握着营队所有军事行动指挥权的副营长。
这才是真正的,掌握着所有人命脉的绝对核心。
他这是要把整个痞子营,从上到下,彻底打造成一把只听他一个人号令的,锋利无比的尖刀。
而他雷豹,就是那个负责擦拭刀身,保养刀鞘的刀奴。
一股寒意从雷豹的尾椎骨窜了上来,让他瞬间酒意全无。
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看起来甚至有些清瘦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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