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石楼幽深曲折的回廊,避开前院那片血腥狼藉的喧嚣,马憾山带着韩沐来到总部深处一处僻静的小院。小院不大,青砖铺地,角落栽着几丛耐旱的沙棘,枝干虬结,顽强地伸展着。院中只有一座小小的石亭,亭中一张石桌,两张石凳。
马撼山挥退了闻讯赶来、神情紧张肃穆的几名亲随护卫,只沉声吩咐了一句:“沏两杯茶来。”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大战过后、身心俱疲的沙哑,却依旧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很快,一名手脚麻利的老仆恭敬地奉上两杯热气腾腾的清茶。茶汤碧绿清亮,在粗犷的石杯中氤氲着淡雅的清香,与院外浓重的血腥气格格不入。老仆放下茶,躬身退下,偌大的小院只剩下两人相对而坐。
沉默。
沉重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小小的石亭。
马撼山端起石杯,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目光却并未落在茶汤上,而是穿透了院墙,投向远方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在追忆着什么极其遥远、又极其沉重的东西。他魁梧的身躯微微佝偻着,方才在战场上那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霸烈气势,此刻消散了大半,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饱经沧桑的疲惫。
韩沐端坐不动。他没有碰面前的茶。幽邃的长剑横放在膝头,冰冷的鲨鱼皮鞘紧贴着他的掌心。帽檐早已在之前的激战中脱落,此刻他那张年轻却过分沉静的脸完全暴露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苍白,冷硬,如同刀削斧凿的石像。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两口幽深的寒潭,死死锁在对面的龙撼岳身上,无声地燃烧着冰冷的火焰,等待着……那个注定将撕裂一切平静的答案。
终于,马撼山缓缓收回了目光。他放下茶杯,杯底与石桌碰撞,发出轻微的脆响。他抬起头,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此刻却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探究和……一丝难以察觉的……悲悯?他直视着韩沐那双冰冷的眼睛,声音低沉而缓慢,如同在撬动一块尘封了十八年的巨石:
“孙逊……” 他吐出一个名字,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刺向韩沐,“是你什么人?”
孙逊?
这个名字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韩沐冰冷的心湖中激起一圈涟漪。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错愕,随即被更深的冰寒覆盖。这个名字……他从未听过!与他追寻的仇怨似乎毫无关联!
“孙逊?” 韩沐眉头微蹙,声音依旧冰冷,带着一丝真实的困惑,“不认识。”
马撼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眉头紧锁,似乎对这个答案感到意外。他沉默了片刻,目光再次聚焦在韩沐膝头那柄幽邃的长剑上,那鲨鱼皮鞘的纹理,那剑柄的弧度……他缓缓开口,换了一个方向:
“那……你的剑法……”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追根溯源的凝重,“是何人所授?”
韩沐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剑法,乃我师父所授。”
“师父?” 马撼山追问,“他叫什么名字?”
韩沐沉默了一瞬,仿佛在斟酌,又仿佛在回忆一个刻骨铭心的存在。最终,他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老鬼。”
“老鬼?” 马撼山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神骤然一凝!如同被闪电击中!他猛地坐直了身体!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恍然瞬间冲散了他脸上的疲惫!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难以置信的确认:“老鬼……孙老鬼……是他!果然是他!!”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韩沐,声音急切:“你师父……他……可还安好?!”
韩沐看着马撼山眼中那毫不作伪的关切和激动,冰冷的心湖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触动了一下,但随即被更深的寒冰冻结。他垂下眼帘,声音平淡无波,却如同冰锥刺入马撼山的心口:
“恩师……已于半年之前……去世了。”
“去世了……” 马撼山脸上的激动瞬间凝固,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那灼灼的目光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怅惘。他缓缓靠回石凳,魁梧的身躯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几分力气。他望着杯中碧绿的茶汤,眼神空洞,仿佛透过那氤氲的热气,看到了一个早已逝去的故人身影。
许久,他才长长地、沉重地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仿佛承载了千钧重担:
“唉……想来……岁月无情啊……”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英雄迟暮的苍凉,“无论修为多高……剑法如何高绝……到头来……终究是敌不过……生老病死……”
他端起茶杯,手微微有些颤抖,将那清冽却带着苦涩的茶汤一饮而尽。仿佛要用那滚烫的液体,浇灭心中翻涌的悲凉。
“你……认识我师父?” 韩沐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发问。他看着马撼山眼中那份真实的悲伤,心中那堵坚冰筑成的墙,似乎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
马撼山放下空杯,目光重新聚焦在韩沐脸上,那眼神复杂难明,有追忆,有感慨,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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