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匹骏马日夜兼程,风餐露宿,一路避开繁华城镇,专拣偏僻小径疾行。纵然路过熟悉的桃花峪,也未曾有片刻停留。韩沐归心似箭,却又近乡情怯,让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马映雪默默跟随,全力支撑,只是偶尔投来担忧的一瞥,用无声的陪伴给予他支持。
数日后,一个阴沉的黄昏,两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江城韩府旧址。
眼前的景象,令韩沐又瞬间红了眼眶,身躯微微颤抖。
如今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焦黑的木梁,倾颓的土墙,荒草萋萋,鸦声阵阵,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与苍凉。十八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与杀戮,仿佛依旧能从那残存的痕迹中窥见一二,空气中似乎都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与焦糊味。
韩沐猛地翻身下马,脚步踉跄地向废墟深处,那间存放父母灵位的小屋走去。
马映雪悄然下马,静静地站在他身后,泪水无声地滑落。她没有上前劝阻,只是默默地、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襟。
她在以儿媳的身份,祭拜她那从未谋面的公婆。
韩沐将放置父母灵牌的青石案台清理干净,点燃清香,然后重重跪下,叩了三个头。
“爹,娘,不孝子韩沐……回来看你们了……” 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仇人……已诛杀部分……元凶罗炳仁……纵使天涯海角,我也必将其手刃,以告慰你们在天之灵!你们……安息吧……”
马映雪也再次跪拜,轻声却坚定地道:“儿媳马映雪,在此立誓,定当竭尽全力,助夫君查明真相,手刃仇敌,光复韩家门楣!请各位亲人放心!”
香烟袅袅,随风飘散,仿佛带去了生者的誓言与无尽的哀思。
祭拜完毕,韩沐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这片废墟,毅然转身:“走,去翟府。”
这一次轻车熟路,不久就来到了翟府。
通报之后,很快,府门大开。
“韩贤侄!映雪侄女!果然是你们!” 翟正临洪亮却带着惊喜与关切的声音传来,他大步流星地迎了出来,脸上充满了意外与担忧,“方才家丁来报,我还不信!你们怎么突然来此?兰城之事了结了?没出什么意外吧?”
“翟世伯。” 韩沐拱手行礼,声音依旧带着一丝疲惫与沙哑,“此事说来话长……”
他的话还未说完,目光便被翟正临身后悄然出现的一个身影吸引了过去。
是翟月清。
她静静地站在门廊的阴影里,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身形果然如韩沐所感觉的那样,清瘦了许多,脸颊失去了往日的红润与丰腴,下巴尖尖的,眉眼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化不开的忧郁,往日那份天真烂漫、活泼娇俏的气息仿佛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了下去,整个人显得安静而沉寂。
然而,当她抬起眼帘,目光触及韩沐的那一刻——
仿佛有一道极微弱的光,瞬间划过了她黯淡的眸子!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嘴唇轻轻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飞快地低下头去,将那瞬间乍现的光彩与激动硬生生压了回去,只剩下更加复杂的、交织着担忧、欣喜、委屈与克制的情绪,在她低垂的眼睫下无声流淌。
“月清妹妹。” 马映雪柔声打招呼,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心中轻轻一叹。
翟月清这才缓缓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极其勉强甚至有些脆弱的微笑,声音轻细得几乎听不见:“韩大哥,映雪姐姐……你们来了……没事就好……”
翟正临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韩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的复杂神色,连忙打圆场道:“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快!快进来!坐下慢慢说!”
进入客厅,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热茶。
韩沐不及寒暄,直接切入正题,将兰城发生的巨变——王重岳伏诛、总部激战、清理门户、发现账册以及其中可能与江城旧事相关的暗语等,言简意赅地向翟正临说了一遍。
翟正临听得面色连连变幻,时而震惊,时而愤怒,最终化为一声长叹:“想不到王重岳竟如此狼子野心!马兄……唉,真是劫难啊!幸好你们力挽狂澜!” 他关切地看向韩沐和马映雪:“你们二人没事吧?”
“我们无碍。” 韩沐摇摇头,从马映雪手中接过那个包袱,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账册和几页关键的手稿,摊开在桌上,“翟世伯,您久居江城,见多识广,阅历丰富。这些暗语符号,您可曾见过?尤其是这些指向西北方向、以及标注了特殊日期和代号的标记。”
翟正临神色凝重地凑近,仔细审视着那些古怪的符号,眉头越锁越紧。他反复看了许久,最终缓缓摇头,面带愧色:“惭愧……这些符号诡异非常,似是某种极隐秘的私密记号,老夫……从未见过。” 他指着那几个特殊日期:“这些日子……我记得,确实都是发生在你父母遇害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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