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钦天监观星台。
夜色如墨,星河璀璨。
高台之上,夜风凛冽,吹拂着李晏斯宽大的玄色星官袍袖。他盘膝坐于冰冷的玉石蒲团之上,双目微阖,气息悠长,仿佛与这浩瀚星空融为一体。
身为九天之一的“变天君”,他早已习惯了这种与星辰对话的孤寂。指尖无意识地掐动着繁复的指诀,推演着无形的天道轨迹,这是他每日的功课,也是他洞悉世间万象的凭依。
突然,他掐诀的手指猛地一顿!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扰乱了他心神深处那片沉寂的星图!
这悸动……带着一种他刻骨铭心的气息!
“明月!”
李晏斯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深邃的眼眸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仿佛穿透了千山万水,直抵遥远的南方!
“你……你为何离开南诏中枢?为何……气息出现在岭南苍梧?!”
段明月!
这个名字,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深处。
二十年的时光,非但未能磨灭,反而在岁月的沉淀中愈发清晰,带着一丝苦涩的甘甜和永恒的遗憾。
他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李晏斯深吸一口气,双手十指如同穿花蝴蝶般急速变幻,口中念念有词,周身隐隐有玄奥的星光流转。
他在强行推演!推演段明月的命轨!推演她为何会出现在那个由叶凌云掌控的、充满变数的岭南之地!
天机不可轻泄,强行窥探,必遭反噬!
“噗——!”
仅仅数息之后,李晏斯身体剧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口滚烫的鲜血毫无征兆地喷涌而出,溅落在身前冰冷的玉石地面上,如同点点凄艳的梅花。
剧烈的痛楚从五脏六腑蔓延开来,仿佛灵魂都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这是窥探天机带来的沉重代价,是天道对僭越者的无情惩罚!
然而,李晏斯却仿佛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
他死死盯着地面上那滩刺目的血迹,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剧烈收缩!
在那强行窥得的一线模糊天机中,他捕捉到了一个令他肝胆俱裂的凶兆——血光!
浓得化不开的血光!
正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狰狞地缠绕在段明月的命星之上!
“明月!你不能有事!绝对不能!”
李晏斯的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
他猛地从蒲团上站起,甚至顾不上擦拭嘴角的血迹,更顾不上调息压制体内翻腾的气血与反噬带来的剧痛。
岭南!苍梧郡!他必须立刻赶去!现在!马上!
什么钦天监监正!什么九天变天君!什么窥天之责!
在这一刻,统统都不重要了!
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段明月!保护她!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跌跌撞撞地冲下观星台,玄色的袍袖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背影仓皇而决绝。
二十年前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至,瞬间将他淹没……
二十年前,临安城。
那时的李晏斯,已是名满天下的“神算”,钦天监的掌舵人,更是九天之中最为神秘、执掌“天机推演”的变天君。
他终日与星辰、卦象、推演为伴,生活刻板而孤寂,仿佛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眼中只有冰冷的天道轨迹和晦涩的命理符号。
人情世故,儿女情长,在他看来,不过是扰乱心神的尘世纷扰。
直到那个春日午后。
他奉旨入宫为皇家祈福,仪式结束后,独自一人漫步在御花园偏僻的曲径上,试图在喧嚣之外寻求一丝宁静,继续推演一个困扰他多日的星象难题。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口中念念有词,手指无意识地掐算着。
“喂!那个算命的!”
一个清脆如银铃、带着几分娇蛮与好奇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李晏斯蹙眉回头。只见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女,穿着一身南诏特有的、色彩斑斓的锦绣衣裙,俏生生地站在一株开得正盛的桃花树下。
阳光透过花枝洒下,在她身上跳跃,映得她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她歪着头,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他,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如同春日里最明媚的那束光,毫无征兆地、霸道地闯入了李晏斯灰暗单调的世界。
那一刻,李晏斯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见过无数美人,但从未有人能像眼前这个少女一样,让他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悸动。
她不是凡尘俗物,她是误入人间的精灵。
“你是在算桃花运吗?”
少女见他愣住,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算算我的呗?看看我什么时候能遇到我的如意郎君?”
李晏斯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收敛心神,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姑娘说笑了。在下推演的是星辰轨迹,国运兴衰,并非……儿女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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