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预产期·洗车
宫缩是一波比一波剧烈的潮水,试图将我淹没。我躺在VIP待产室的床上,汗湿的头发黏在额角,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拉扯着沉重的风箱。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像极了此刻我的心境。
又一波剧痛袭来,我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旁边的护士轻声安抚:“苏小姐,放松,深呼吸,对,就这样……您先生呢?还没联系上吗?”
我闭上眼,摇了摇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先生?肖亘彦?
我的丈夫,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在我预产期这天,告诉我他要去给他的宝贝座驾做一次“精洗”。
多么荒谬又精准的借口。
几个小时前,我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给他发了信息:“亘彦,我好像要生了,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
他的回复隔了将近半小时才姗姗来迟,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公司临时有个急事,走不开。你先去,妈很快就过去陪你。别娇气,听医生的话。”
急事?我几乎要冷笑出声。是啊,急着去给他的助教林雯雯“洗车”吧。那辆他新买的保时捷911,副驾上似乎还残留着不属于我的香水味。
婆婆倒是来了,拎着个保温桶,里面是油腻腻的鸡汤。她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刷着短视频,外放的声音刺耳又聒噪。偶尔抬眼看看我,眼神里没有担忧,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仿佛我此刻承受的痛苦,不过是城市娇小姐无病呻吟的矫情。
“亘彦呢?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怎么还不来?”她终于放下手机,问了一句。
我别开脸,不想看她那张写满了“我儿子天下第一忙”的脸。“他说有急事。”
“男人嘛,事业为重。生孩子是女人的事,我们那时候,哪个不是自己生在炕头上的?”婆婆撇撇嘴,重新拿起手机,“你呀,就是太依赖亘彦了。等他忙完了,自然就来了。”
依赖?我心里一片冰凉。从恋爱到结婚五年,我何曾依赖过他苏氏集团千金的身份,让我从未在物质上需要依赖任何人。嫁给肖亘彦,图的是什么?不过是大学时代他藏在图书馆角落的一封手写情书,是冬夜里他捂在怀里送来的一个烤红薯带来的那点虚幻暖意。我以为他是不同的,剥开教授和学术精英的光环,内里总该有点真心。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
阵痛的间隙,我摸出手机,屏幕上是闺蜜周薇几分钟前发来的照片。背景是一家高端汽车美容会所的门店。照片里,我的丈夫肖亘彦,穿着我给他买的那件昂贵羊绒衫,正侧着头,眉眼含笑地对身边的年轻女孩说着什么。女孩穿着紧身的连衣裙,外搭一件小香风外套,仰着头看他,笑容甜美又依赖,手里还拿着一杯看起来像是奶茶的饮料。
那是他的助教,林雯雯。刚研究生毕业,分到他课题组没多久。
照片下面,周薇的信息接连蹦出来: “曦曦,你怎么样了?生了吗?” “我靠!我真服了!我刚好陪客户来这边谈事,居然撞见肖亘彦!” “这女的谁啊?看着眼生?不是说有急事吗?急事就是陪小师妹来洗车???” “今天不是你预产期吗?!他是不是人啊!” “需要我现在过去撕了他吗?!”
我看着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然后又扔进油锅里反复煎炸。痛楚不再是来自腹部,而是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被背叛的耻辱。
我颤抖着手指回复:“我没事。不用来。帮我……多拍几张,清晰点的。”
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最后一丝关于爱情和婚姻的幻想,彻底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清醒。
护士又进来检查宫口,“快了,马上进产房了。家属呢?丈夫还没到?需要他签字的好吗!”
婆婆终于站了起来,“签字我签不行吗?我是他妈。”
“按规定最好还是……”
“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来签我来签,别耽误事儿!”婆婆抢过知情同意书,龙飞凤舞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嘴里还嘟囔着,“真是麻烦。”
我被推进产房,无影灯的光线刺得我睁不开眼。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身体和意志。助产士的声音在耳边鼓励:“用力!看到头发了!加油妈妈!”
我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脑海里闪过的,不是和肖亘彦的美好过往,而是那张照片里,他对着另一个女人展露的温柔笑意。恨意如同最烈的燃料,给了我最后的力量。
孩子出生了,洪亮的啼哭声回荡在产房里。
“是个漂亮的男孩,六斤八两。”护士把孩子抱到我眼前。
小小的,红红的,皱巴巴的一团,像只小猴子。我的心柔软了一瞬,随即又被无边的寒意覆盖。这个孩子,流着我和肖亘彦的血,他的降生,本该是爱情的结晶,此刻却像是一场荒唐婚姻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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