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医生那晚的话,像一记重锤,敲醒了傅沉。他意识到,自己满腔的悔恨和急于弥补的冲动,对于脆弱如琉璃的温暖来说,可能不是解药,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压力。
他第一次开始真正反思,什么才是对温暖最好的方式。
强行靠近,只会让她想起过去的窒息感,加重她的病情。如同林医生所说,爱她,首先要学会尊重和等待。
于是,傅沉做出了一个艰难的决定。他撤走了那辆总是停在街角的醒目轿车,自己也尽量不再出现在温暖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他依旧住在那个租来的临海小院,但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他换了一种更迂回、更细致的方式,试图为她营造一个真正“安全、稳定、低压”的环境。
他开始通过助理和当地一位可靠的中年阿姨接触。这位阿姨姓王,为人淳朴热情,在镇上人缘很好。傅沉以“匿名慈善人士”的名义,委托王阿姨暗中帮忙照顾温暖的生活。
于是,温暖发现,生活中开始出现一些细微的、不引人注目的变化:
· 她常去的那家小超市,老板突然“搞活动”,她买的米面粮油总是能以极低的价格结算,或者附赠一些新鲜鸡蛋。
· 花店老板娘偶尔会收到“客户”匿名赠送的下午茶点心,总是“恰好多出”一份,自然地分给温暖。
· 甚至她家门口,有时会悄悄出现一篮子当季最新鲜的水果,或者一束带着露水的野花,没有署名。
· 镇上的治安似乎也更好了,夜间总有巡逻的保安“恰好”经过她家附近,让她独自夜归时少了些恐惧。
这些变化悄无声息,润物细无声。起初,温暖有些警觉,但久而久之,发现并无恶意,也就渐渐习惯了,甚至开始享受这种被默默关照的感觉。这让她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小镇,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不带压力的暖意。
她并不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是傅沉在笨拙地、小心翼翼地,用他所能想到的最不打扰她的方式,为她撑起一把无形的保护伞。他不再奢求她的回应,只希望她能过得好一点,再好好一点。
与此同时,温暖也在林医生的帮助下,正式开始系统性的心理治疗和药物治疗。林医生为她调整了药方,并增加了每周两次的固定咨询时间。
治疗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需要一次又一次地直面过去的创伤,剖析那些被压抑的情绪。温暖常常在咨询室里泣不成声,那些关于傅沉的冷漠、关于婚姻的绝望、关于跳海前的恐惧,像腐烂的伤口被重新切开,痛彻心扉。
林医生始终耐心地引导着她,像一位沉稳的舵手,带领她在情绪的惊涛骇浪中艰难前行。
“温暖,承认痛苦,是走出痛苦的第一步。”林医生常说,“不要抗拒那些负面情绪,试着去理解它们,接纳它们。它们是你的一部分,但它们不能定义你的全部。”
傅沉虽然不再直接出现,但他并非完全置身事外。他定期会通过邮件与林医生进行简短的沟通(在征得温暖模糊同意,不透露具体谈话内容的前提下,只了解大致进展和注意事项)。林医生会告诉他一些基本原则,比如:“她最近睡眠有所改善,但情绪仍不稳定,需要绝对避免刺激。”“她开始尝试回忆一些中性或积极的过往片段,这是个好迹象,说明防御机制在松动。”
这些零碎的信息,成了傅沉艰难等待中的唯一慰藉。他知道她在努力,在挣扎,在试图新生。这让他更加坚定了守护的决心。
他开始尝试阅读心理学书籍,试图去理解抑郁症这个曾经他觉得遥远又陌生的疾病。他知道了那不是简单的“心情不好”,而是一种真实的、痛苦的生理和心理疾病。他明白了自己的忽视是何等的残忍。他学习着如何与抑郁症患者相处,学习着倾听、共情和保持耐心。
这个过程,对傅沉来说,也是一场深刻的自我剖析和救赎。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商业巨子,而是一个在爱情面前跌得头破血流、努力学着如何去爱的普通男人。
时间悄然流逝,小镇从初夏进入了盛夏。
温暖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些真实的、细微的血色。虽然笑容依旧很少,但眼神里那种死寂的灰暗,似乎淡去了一些。她开始能够完整地睡上几个小时的觉,噩梦的频率在降低。她甚至偶尔会在花店里,跟着收音机里的音乐,轻轻地哼上两句。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被暗中关注着她的傅沉,小心翼翼地收藏在心底。每一次发现她似乎好了一点点,他的心中就会涌起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欣慰和希望。
一天傍晚,温暖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鬼使神差地走向了海边。这是她来到这个小镇后,第一次主动靠近那片曾经象征死亡的海域。
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橙色,海浪温柔地拍打着沙滩,发出舒缓的哗哗声。与她记忆中冰冷、黑暗、吞噬一切的海水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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