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遇见你 第129章 泪融坚冰

那场突如其来的、无声的崩溃，如同在沈如晦冰封的心湖上，凿开了一个细小的孔洞。压抑了太久的泪水，带着滚烫的温度，汹涌而出，几乎要灼伤她冰冷的脸颊。她不再是那个彻底麻木、毫无反应的躯壳，剧烈的抽泣让她单薄的身体在锦被下微微起伏，像寒风中最后一片颤抖的枯叶。

丫鬟小荷彻底慌了神。她从未见过沈小姐如此情绪外露，之前的沈小姐更像一个精致而易碎的人偶，此刻却像一个终于承受不住重压、濒临破碎的真人。她手足无措，想上前安抚，又怕自己的触碰会带来反效果，只能焦急地站在原地，低声唤着：“小姐……小姐您别这样……当心身子……”

就在这混乱之际，房门外传来了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顾长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显然是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的。当他看到床上那个蜷缩着、因哭泣而颤抖的身影时，脚步猛地顿住，脸上惯有的冰冷和锐利，在瞬间被一种极致的震惊和……无措所取代。

她……哭了？

在他用尽所有方法，威胁、命令、甚至尝试着笨拙地示好，都未能让她有丝毫反应之后，她竟然……哭了？

那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顾长钧的耳膜，也扎进他坚冰般的心防。他看着她裸露在锦被外的一小截脖颈，因哭泣而微微泛红，看着她散落在枕畔、被泪水濡湿的乌发，一种陌生的、混杂着心疼、慌乱和一丝微弱希望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迈步上前，走到了床边。小荷见状，连忙惶恐地退到一旁。

顾长钧伸出手，想要像以往那样，用强硬的姿态将她扳过来，质问她又或者命令她停止。但他的手悬在半空，却迟迟未能落下。他看到了她微微耸动的肩膀，看到了她被泪水浸湿的枕头，一种前所未有的迟疑，攫住了他。

他从未处理过这样的她。愤怒的、恐惧的、甚至是死寂的她，他都知道该如何应对——用更强硬的力量压制回去。可这样脆弱地、像个迷路孩子般哭泣的她，却让他感到了一种束手无策的茫然。

“如晦……”他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未曾料想的低哑和……干涩。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安慰？他不懂。质问？似乎不合时宜。

他的声音，让沈如晦的哭泣有了一瞬间的凝滞。她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的存在，身体僵硬了一下，哭泣声变得更加压抑，仿佛想要强行将那决堤的情绪重新塞回那已然破裂的容器里。

顾长钧看着她这近乎本能般的、对他的恐惧和排斥，心头那股烦躁和无力感再次涌起，但这一次，奇异地被那汹涌的泪水冲淡了些许。他收回了手，没有碰她，只是沉默地站在床边，像一个笨拙的守卫，看着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崩溃。

他不知道她为何而哭。是为了过去承受的痛苦？是为了眼下绝望的处境？还是为了那个她可能并不期待的孩子？或者，是所有这些混杂在一起的、无法承受之重？

他只知道，这眼泪，比他见过的任何武器都更具威力。它无声地瓦解着他的暴戾，也无声地宣告着，她并非真正的死物，她的心，还在某个他无法触及的深处，鲜活地、痛苦地跳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如晦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最终归于沉寂。她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重新瘫软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有微微起伏的背脊显示着她还未睡去。

顾长钧依旧站在那里，没有离开。房间里只剩下炭火偶尔爆裂的轻响，和两人之间那沉重而黏稠的寂静。

泪已流干，坚冰似乎融化了一角，露出的，并非是温暖的土壤，而是更加触目惊心的、潮湿的伤痕。而站在伤痕边的男人，第一次，感到自己手中的权柄，是如此的无用和……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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