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遇见你 第102章 无声惊雷

南洋的午后，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厚重的云层低低压在天际，酝酿着一场迟迟未落的暴雨。疗养院里的气氛，比天气更加沉闷压抑。

沈如晦依旧维持着那种活死人般的状态。她靠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对护士送来的午餐看也不看。她的手臂上，又添了几道新鲜的、浅浅的抓痕，是她无意识间对自己的惩罚，也是内心巨大痛苦无处宣泄的证明。

方清河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忧心忡忡地看着她。这几日，他尝试了各种方法，温和的劝导，药物的辅助，甚至请来了擅长音乐疗法的同事，但效果微乎其微。沈如晦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拒绝与外界进行任何有意义的交流。她腹中的胎儿，像一颗埋在她体内的定时炸弹，引信连接着她最恐惧的过去，让她无法安宁。

而更让方清河感到沉重的是那封来自江北的、措辞强硬的电报所带来的无形压力。他知道，自己正站在一个危险的悬崖边上，一边是医者的良知和病人的福祉，另一边是无法抗衡的强权意志。

就在这时，他的助手匆匆走来，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和疑惑，将一份刚刚接收到的、经过特殊加密的文件袋递到他手中。“方医生，江北来的，绝密件，指定您亲启。”

方清河的心猛地一沉。他接过那个触手冰凉、仿佛带着江北寒气的文件袋，挥手让助手离开。他拿着文件袋，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了房门。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无声地划破阴沉的天幕，几秒钟后，闷雷声滚滚而来，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暴雨，终于要来了。

方清河深吸一口气，拆开了文件袋。里面是两份文件。一份标题醒目——《关于确认顾长钧少帅血脉合法性及继承权之声明》。另一份，则是一张制作精美、却透着诡异气息的……婚书。

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声明文件，上面清晰列明了沈如晦腹中胎儿作为顾长钧唯一确认血脉的身份，以及其所享有的、令人咋舌的继承权利，下面还有数位江北元老的联署签名和公证印章。方清河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当他拿起那份婚书，看到上面并排列着的“顾长钧”和“沈如晦”的名字，以及右下角那枚刺目的、象征着江北最高权柄的鲜红帅印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滞了！

婚书？

单方面的婚书？

日期……竟然是她确诊怀孕的那一天！

没有女方的签字，没有征询任何意见，仅仅凭着男方的单方面宣告和一枚冰冷的印章，就单方面确立了婚姻关系？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荒谬绝伦！

方清河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眼前阵阵发黑。他行医多年，见过世间百态，却从未见过如此霸道、如此不顾他人意愿、如此将个人意志强加于人的行为！这根本不是婚书，这是一纸**裸的占有宣言，是一道将她彻底物化、捆绑的枷锁！

顾长钧这是要用法律和权力的形式，将她最后一点自主权都彻底剥夺！让她无论身心，都永远打上他顾长钧的烙印！

“混蛋！”一向温文尔雅的方清河，忍不住低吼出声，一拳狠狠砸在桌面上，震得笔筒里的钢笔都跳了起来。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无力感。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密集的雨点疯狂地敲打着窗户，发出震耳欲聋的哗哗声，仿佛天地都在为此而震怒。

方清河死死攥着那两份薄薄却重逾千斤的文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可以想象，如果这两份文件的内容被沈如晦知道，会对她造成怎样毁灭性的打击！这无异于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再狠狠撒上一把盐，然后宣告她永世不得超生！

告诉她？那可能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不告诉她？隐瞒？可这纸婚书和声明，从法律意义上，已经将她牢牢绑定。顾长钧既然发出了这份文件，就意味着他绝不会放手。迟早有一天，她会知道真相。到那时，她会不会觉得，连自己这个医生，也是和顾长钧一伙的，都在欺骗她、利用她？

方清河陷入了极度的矛盾和自我谴责之中。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无论选择哪一条路，似乎都将通往更深的深渊。

他该怎么办？

是遵从医者的良心，保护病人脆弱的神经，暂时隐瞒这残酷的真相？

还是……为了某种意义上的“诚实”，或者是为了打破顾长钧的掌控，而冒险将这颗“无声惊雷”抛给那个已经不堪重负的灵魂？

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蜿蜒流下，如同哭泣的泪痕。办公室内，方清河颓然坐倒在椅子上，将脸深深埋入掌心。那两份来自江北的文件，静静躺在桌面上，那鲜红的帅印，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个狞笑的诅咒。

他知道，风暴已经来临。不仅仅是窗外的狂风暴雨，更是席卷沈如晦命运，也将他卷入其中的、由权力和偏执掀起的惊涛骇浪。

这无声的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余波阵阵，不知最终，会将所有人带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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