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生蜷缩在通风管道的破裂处,身体像一块被随意丢弃的胶带,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他的每一次呼吸都沉重、粘滞,仿佛空气中有一层粘稠的污泥。周围弥漫着铁锈与腐肉发酵的甜腥,空气像被焦糊的机油浸泡过,带着无法摆脱的沉重感,死死缠住他的肺叶。永夜之域的空气,仿佛能把最轻微的呼吸也拖入深渊,让它成为绝望的吞咽。
右眼深处,那点幽暗的红光在脉动,它像是某种腐烂的东西,在他颅骨中挤压、挣扎,仿佛一只腐虫在死亡的边缘掀起最后一阵狂乱的痉挛。
这束“光”并非视觉上的景象,而是骨头在酸液中被腐蚀时发出的痛觉信号,那种冷冽的刺痛感反射到他的大脑,像是体内那个名为“长明种”的寄生物在饥饿中蠕动,带着无法安抚的饥渴,侵蚀着他的每一根神经。这饥饿并非空洞的胃部绞痛,而是一种沿着脊椎向上攀爬的、有生命的啃噬。它像一条冰冷的寄生虫,用无数细小的口器撕咬着他的神经,贪婪地吸食着他仅存的清醒与理智,只留下一片被痛苦浸泡的麻木。
眼前这团废墟,已经不再是机械残骸,而更像是某种在概念上“死去”的东西,仿佛它的每一块金属、每一条管道都被吞噬,失去了生命的痕迹,变成了恶心的、腐化的混合体。
它曾是一台重型工程机甲,但现在,它的合金外壳被某种难以想象的巨力揉碎、扯烂,如同被剥开的节肢动物甲壳,暴露出内里蠕动如病变肠道的绝缘软管、断裂如骨茬的硬质管线,以及正缓慢吞噬电子元件的凝结发黑的润滑脂,发出微弱的气泡破裂声。几天前?或者几小时?时间在这里早已失去了意义。烬生只知道,这座巨大“尸体”刚被更可怖的“掠食者”抛弃不久。他正是循着新鲜“伤口”的血腥和那若有若无的能量辐射,像一只食腐的沙鼠,循着死亡的气息溜进来的。
饥饿,或者说体内那东西对能量的贪婪渴求,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胃里搅动,这股灼痛压倒了残骸散发的尸臭带来的生理性恶心。沾满污垢和不明油脂的手指(指甲缝里嵌着黑色黏胶)摸索着握紧了液压钳冰冷的把手,动作快得像在守夜人巡逻路线上偷水喝——一个足以被当场“净化”的举动。
液压钳的钢铁颚口咬住那段扭曲不堪、爪痕遍布的合金关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仿佛每一寸钢铁都在遭受撕裂。这声音在寂静的管道中,像锋利的刀刃劈开沉寂,直插他的神经,像是在向黑暗宣告自己的位置。烬生的肌肉瞬间绷紧,每一根纤维都因恐惧而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有巡逻者的枪口从黑暗里捅出来。喉结滑动了一下,咽下的却是唾沫混着金属粉尘的粗粝感。
钳口收紧,伴随着他左臂义体轴承发出的微弱蜂鸣,合金终于不堪重负,“嘎嘣!”一声脆响,像被咬断的脊骨。余音未散,便被管道壁外那永恒的背景音——巨大血肉引擎低沉、缓慢、如同沉重巨人脉搏的“砰——咚——砰——咚”——彻底吞没。
撬开扭曲变形的合金头骨,里面不再是整洁的电路板。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裹在黏稠黑泥里的幽蓝异形。
它并非规则芯片,更像是**矿物,棱角参差,表面沟壑纵横,里面流淌着非自然生成的、仿佛有生命的淡蓝色电浆。这是逻辑核心的残骸——在血肉黑市底层的污浊泥潭里,足以换到能让肠胃停止灼烧火燎的合成膏块,或者……换来几天不必睡在随时可能渗出消化液的废弃管道夹缝里的“奢侈”。
一丝尖锐而短暂的兴奋,像电流一样击穿了烬生麻木的神经。但这感觉又迅速被更深沉的冰冷吞没。他用裹着破布条的手指,指尖清晰感受到那砭骨的寒气,小心翼翼、带着近乎亵渎的专注,把它从那团散发着电离焦糊味的黑泥里抠挖出来。
那幽冷的蓝光骤然暴涨,映亮他年轻却脏污的脸,也粗暴地撕开了他脸上那层被永夜磨砺出的麻木外壳。蓝光下,那张脸年轻得过分,却又脏污得像蒙了层沥青壳子。颧骨高耸,薄唇紧闭成一道痛苦的缝,下巴紧绷的肌肉线条透着一股亡命徒式的狠劲。但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右眼深处是挣扎的红点,而左眼……浑浊、警惕、疲惫,像蒙尘的玻璃珠,此刻却死死盯着指尖这块能延续他苟延残喘的、冻结的“知识尸体”。
他无意识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那冰得灼人的棱角。沉。比同样体积的铅块还沉。冰冷的触感仿佛要吸走他指尖最后一点可怜的热气。就在这时,一个极其短暂的幻象,如同静电干扰般闪过他的脑海——那不是图像,而是一种感觉,一种被某种遥远、古老、冰冷的存在“注视”的感觉。那视线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时空,带着一种螺旋状的、令人晕眩的质感,轻轻扫过他手中的逻辑核心,又扫过他右眼深处那点挣扎的红光。
幻象一闪即逝,快到让他以为是饥饿引起的错觉。他打了个寒颤,生存的本能驱使着他,要将这块冻在寒冰里的“希望”塞进夹克内袋最深处那个油污浸润的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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