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南防御使府内,李铁崖独坐于砺锋堂中,堂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眉宇间深锁的凝重。案几上摊开的,正是关于昭义军北线于洺水受挫、被迫后撤的详细军报。这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他心中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冯渊、韩德让、王琨、赵横等核心人物肃立堂下,同样面色严肃,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交织的情绪。
“孟方立……竟真的在洺水吃了亏。”李铁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消息既在他意料之中——河东军势大,又隐隐出乎意料——败得如此之快,使得潞州以北的门户骤然洞开。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诸位,局势已然明朗。北线压力骤减,潞州孟迁已成瓮中之鳖。我等……该如何应对?”
王琨第一个按捺不住,踏前一步,声若洪钟:“将军!此乃天赐良机!孟迁小儿兵微将寡,城内人心惶惶,正是我军一举拿下潞州,尽收昭义南疆的大好时机!末将愿为先锋,定踏平潞州城,擒那孟迁来见!”
赵横也摩拳擦掌:“王大哥说得对!趁他病,要他命!此时不打,更待何时?拿下潞州,钱粮地盘都有了,咱们就真正站稳脚跟了!”
然而,冯渊却缓缓摇头,出列拱手,语气沉稳中带着谨慎:“将军,王、赵二位将军所言,确是常理。然,渊以为,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他走到悬挂的巨幅地图前,指向潞州以北,“孟方立主力虽受挫,却未溃败,仍据邢州坚城,实力犹存。我军若此时大举北上,强攻潞州,即便能下,必是惨胜,兵力折损不小。届时,我军疲惫,粮草消耗巨大,若北线孟方立缓过气来,或河东军别有意图,挥师南下,我等如何应对?岂不为人作嫁衣裳?”
他顿了顿,手指又点向潞州城:“再者,潞州城高池深,孟迁虽弱,困兽犹斗,强攻必付出代价。更可虑者,我军若倾巢而出,后方空虚,东面泽州、西面……难保没有势力会趁虚而入。”
韩德让也附和道:“冯先生所虑极是。我军新附之地,尚未完全消化,粮草储备虽经补充,仍不宽裕。此时若起大军,长期围城,后勤压力巨大,恐难以为继。不如暂缓攻势,加紧巩固现有地盘,积蓄力量,静观北线变化。”
王琨、赵横闻言,虽心有不甘,却也知道冯渊、韩德让的分析在理,一时语塞,只能看向李铁崖,等待他的决断。
李铁崖沉默着,目光在地图上的潞州城与邢州之间来回移动,内心激烈交锋。王琨、赵横的提议充满诱惑,一举拿下潞州,无疑是扩张势力、解决眼前资源困境的最直接途径。但冯渊的警告也如同冷水浇头,让他不得不考虑潜在的巨大风险。乱世之中,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就在这举棋不定的关键时刻,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斥候营都尉小乙未经通传便疾步而入,脸上带着一丝异样:“将军!紧急军情!营外……河东节度使府使者求见!”
“河东使者?”堂内众人皆是一怔。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河东再次派来使者,意欲何为?
李铁崖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恢复了冷静:“来得正好!请!”
不多时,一名身着河东军文官服饰、气度沉稳的中年人在小乙的引领下步入堂内。此人不同于之前的王缄,目光更加锐利,举止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他拱手一礼,声音清晰:“河东节度使府行军司马李袭吉,奉晋王之命,特来拜会李防御使。”
李铁崖起身还礼:“李司马远来辛苦,请坐。不知晋王此次遣使,有何见教?”他刻意保持平静,心中却急速盘算着对方的来意。
李袭吉落座,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防御使想必已得知洺水战况。孟方立不识时务,负隅顽抗,已遭挫败,龟缩邢州。晋王雄才大略,志在廓清环宇,对潞州之地,势在必得。”他目光直视李铁崖,“晋王知防御使乃人杰,据潞南之地,保境安民,深得朝廷嘉许(指之前的敕封)。然,潞州乃至昭义,终非久安之地。晋王之意,愿与防御使结为盟好,共图大业。”
“哦?如何结盟?共图何业?”李铁崖不动声色。
“简单。”李袭吉微微一笑,语气却带着压力,“晋王大军,不日将南下,解决邢州之事。届时,希望防御使能按兵不动,或……至少不与我河东为敌。待潞州光复,晋王可表奏朝廷,以防御使为潞州留后,永镇潞南!所需粮饷军械,河东亦可酌情资助。不知防御使意下如何?”
这番话,看似优厚,实则暗藏机锋。按兵不动,意味着坐视河东吞并潞州,自己则被限制在潞南一隅,成为河东的附庸。而“留后”虽是一方诸侯,但在强藩环伺下,能否自主,犹未可知。
堂内气氛瞬间凝固。王琨、赵横面露怒色,这分明是胁迫!冯渊、韩德让则眉头紧锁,思考着其中的利害。
李铁崖心中念头飞转。河东这是要借北线胜利的余威,逼他表态,不费一兵一卒稳定南方侧翼,以便全力对付孟方立。答应,则暂时安稳,但未来受制于人;不答应,则可能立刻与强大的河东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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