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山易主已过旬日,黑风寨的整编与消化工作正如火如荼地进行。新编各营战兵在将领的督促下加紧操练,熟悉新的阵型与号令;辅兵与民夫则忙于修复破损的寨墙、清理战场、转运物资;被安置的降户与新附流民,也开始在划分的田亩上尝试垦种,山寨内外虽忙碌,却透着一股劫后重生的秩序感。
然而,这片秩序之下,潜流并未完全平息。小乙的斥候营并未放松警惕,每日仍派出多支小队,在野狼山周边十里范围内往复巡弋,清剿可能残存的溃兵散勇,同时也严密监视着通往潞州及北方其他势力的要道。
这日午后,一队由老斥候带领的五人小队,正沿着野狼山西北麓一条隐秘的溪谷搜索。此处林木茂密,地势崎岖,是藏匿和潜行的理想路径。突然,前方灌木丛中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伴随着压抑的喘息。
“有动静!”老斥候立刻打了个手势,五人迅速散开,弓弩上弦,悄无声息地包抄过去。
拨开浓密的枝叶,只见一个衣衫褴褛、满身泥污的身影,正蜷缩在一处岩石缝隙中,试图用枯叶掩盖自己。那人身形文弱,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显然已饥渴交迫多时,但眉宇间却残留着一丝与落魄外表不符的精明气质。
“出来!”老斥候低喝一声,弩箭对准了那人。
那人浑身一颤,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强自镇定下来。他慢慢举起双手,踉跄着爬出石缝,声音沙哑:“别……别放箭……我……我投降……”
老斥候仔细打量着他,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似乎在前些日子攻打山寨时,在远处见过。“绑了!带回寨去!”他下令道。两名斥候上前,用绳索将其双手反绑,仔细搜身,除了一枚藏在贴身衣物里的、刻有诡异风纹的青铜小印外,别无长物。
当这名俘虏被押解到野狼山砺锋堂前时,恰好遇上刚从黑风寨老营巡视归来的李铁崖。李铁崖目光扫过俘虏那狼狈却难掩书卷气的脸,瞳孔微微一缩。
“冯渊?”李铁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在场众人,尤其是押解他的斥候,心中一震。
冯渊,正是“一阵风”大头领孙霸天倚重的谋士,前番曾作为使者前往黑风寨,试图游说李铁崖合流攻打上党县。此人言辞便给,心思缜密,给李铁崖留下过深刻印象。孙霸天兵败身死,山寨易主,此人竟未死于乱军之中,而是潜藏至今,试图逃脱,终究还是落网。
冯渊听到李铁崖一口叫出他的名字,身体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他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败军之虏冯渊,参见李寨主。寨主慧眼,竟还记得在下这微末之人。”
李铁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冷冷地审视着他。堂前气氛凝重,王琨、赵横等将领闻讯也围拢过来,目光不善地盯着这个昔日的对手谋士。冯渊感受到四周的敌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强撑着没有瘫软。
“孙霸天已死,山寨已破,你为何不随众投降,反而潜逃?”李铁崖终于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冯渊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此刻一言不慎,便是杀身之祸。他定了定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回寨主,冯某并非畏死潜逃。实乃……心中有未竟之言,关乎寨主未来大计,不敢轻易死于乱军之中,故苟全性命,盼能得见寨主一面,陈说利害。”
“哦?”李铁崖眉梢微挑,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未竟之言?大计?败军之将,阶下之囚,有何资格妄谈大计?”
冯渊心知这是试探,也是唯一的机会,他挺直了腰板(尽管双手被缚),目光迎向李铁崖:“寨主明鉴!孙霸天刚愎自用,不听良言,败亡乃咎由自取。冯某虽为其谋士,然许多谋划,并未得以施行。如今寨主新得野狼山,势力大涨,然潞州官府猜忌日深,周边豪强虎视眈眈,看似风光,实则危机四伏!冯某不才,于潞州乃至河东局势、各方势力纠葛、地理险要、官场隐秘,略知一二。若寨主不弃,冯某愿效犬马之劳,助寨主化解危局,图谋长远!”
这番话,既点明了黑风寨当前潜在的危机,也亮出了自己作为“活地图”和“情报库”的价值,更表达了投诚的意愿。可谓胆大心细。
王琨在一旁冷哼道:“哼!巧舌如簧!谁知道你是不是诈降,想寻机报复?”
赵横也嚷道:“将军,跟这酸儒废话什么!一刀砍了干净!”
冯渊脸色更白,却强自争辩道:“两位将军!冯某若存报复之心,何须等到被擒?早已远遁他乡!如今束手就擒,正是诚心归附!寨主雄才大略,岂不知‘杀降不祥’?更何况,杀一冯渊易,得知潞州虚实难啊!”
李铁崖抬手,止住了王琨、赵横的话头。他盯着冯渊,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刺穿他的内心。冯渊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几乎喘不过气,但他咬牙坚持着,不敢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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