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杨府时还不到午时,远远便看见朱漆大门前张灯结彩,数十盏红绸宫灯高高悬挂,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映得门前青石板路都泛着喜气的红光。
府门两侧新栽了很多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花花草草,有的枝头已结出青涩的果实,门口站着三三两两衣着鲜亮的家仆,个个都在忙碌着,脸上堆着逢迎的笑容。
我刚踏上台阶,门房便小跑着迎上来,躬身道:公子回来了!老爷方才还问起您呢。我点点头,目光扫过门廊下新换的匾额——金漆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比原先那块旧匾大了不少也气派得多。
穿过三重仪门,府内更是热闹非凡。回廊下摆满了各色贺礼:南海珊瑚、西域琉璃、蜀锦苏绣,全都贴着大红名帖。
十几个丫鬟捧着寿礼穿梭其间正在摆放,裙裾带起的香风混着檀香气息扑面而来。正厅前新铺了猩红地毡,几个工匠正踩着梯子悬挂紫气东来的鎏金匾额,叮叮当当的敲打声里夹杂着管家的高声吆喝。
子游!一声洪亮的呼唤从东花厅传来。杨国忠身着绛紫团花锦袍大步走来,腰间玉带上的金扣随着步伐叮咚作响。他红光满面,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来来来,为父正等着你回来呢!
花厅里早已备好香案,青铜貔貅香炉里青烟袅袅。杨国忠挥退左右,只留下两个武夫,压低声音道:我刚从朝会上回来,你猜今日朝会怎么啦?李林甫那老贼咳得帕子上全是血星子。他眼中闪着兴奋的光。
你上次在太子宴会上能预观天象,想必也能推算着朝中变化。前几日钦天监与说太白经天不日即来,这星象子游可能破解之?”说话间便把钦天监的推算稿纸展开,平铺在案台之上。
我没有去看案台上的推算,而是径直走到窗前,故作深沉地望了望天色。其实根本无需细看——自三日前太白金星犯紫微,钦天监那帮老学究早把卦辞传遍了长安。但杨国忠就吃这套,他总说这观星之术是天地造化,依天行事必不会有错。
紫微垣星光黯淡,太白入主中宫,主政事更迭,如今这星象...。我转身时将衣袖一挥,袖中暗藏的磷粉顺势洒落,在香炉青烟中爆出几点幽蓝火星。杨国忠见状瞳孔一缩,我趁机沉声道:天象已明,李林甫命不久矣。这宰相之位似要更迭了。
当真?他喉结滚动,锦袍下的胸膛剧烈起伏。我指着案台上的预算数据说道:“您看这里,三日前便已明了,今日李林甫朝堂之上不过是顺应天意而已。”我胡说一通。
正说着,忽听院外一阵喧哗。只见杨府总管家带着十几个小厮,正七手八脚地往廊下搬运一套紫檀木家具——那分明是李林甫府上特有的缠枝牡丹纹样。
杨国忠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得意地捻须大笑:今早刚从他家库房抄来的!那老贼现在已知大势已去,便有意讨好老夫,也算是为自己留条后路。笑声未落,他突然凑近我耳边,带着酒气低语:等圣旨一下,你就搬进西跨院那套翰林别苑。为父的奏章,往后都得经你的手如何?
我连忙惊恐摆手,“使不得,子游乃闲散书生,想帮义父却上不了大雅之堂。我还是观观天象、炼炼丹药。那朝堂之上还得义父做主。”
我的话让杨国忠极为受用,大笑说道:“子游谦虚了!从今往后……”
杨国忠夸夸其谈,心中喜悦胜于言表。正说着,厨房方向突然飘来阵阵肉香。杨国忠抽了抽鼻子,拍案道:差点忘了!今日特意从岭南运来的烤全驼,走,陪为父喝两盅!
午膳摆在临水的芙蓉榭。三十六个鎏金碟摆满珍馐,歌姬们抱着琵琶在画舫上轻吟浅唱。杨国忠喝得兴起,竟夺过乐师的金叵罗,踩着案几高唱《秦王破阵乐》。惊得鸟儿都回了窝。
酒过三巡,他忽然把酒壶往我怀里一塞,大着舌头道:知道...知道为父今日为何如此高兴?不待我回答,他自己拍腿大笑:昨晚太医署传出消息——李林甫...呕...
话未说完,他忽然弯腰吐了一地。侍女们慌忙上前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滚开!本相...本相没醉!说着踉踉跄跄站起来,竟一脚踩进荷花池里。众人惊呼着打捞时,我慌张的凑上前去。
杨国忠倒是没事人一样被那两个武夫架起,嘴里还在不停地说着:“子游…乃是老夫义子,以后…你们必须遵从子游,不得抗命,知不…知道。”摇摇晃晃的用手指挥了一圈。
“扶义父回卧房休息。”我适时的发号施令。随着杨国忠被一二十人前拥后护的送回。
安顿好杨国忠,我穿过喧闹的前院,在月亮门边撞见几个面生的侍卫。他们腰间隐约挂着东宫令牌,见我经过立即噤声。
其中一人袖口露出半截杏黄绢帛——那分明是太子府才有的样式。我佯装未见,心里却记下他们的站位。这些暗桩,怕是李亨派来盯梢的。
走出杨府正门时,太阳正大,门前的石狮子被阳光染成金色。我回头望了望那片金碧辉煌的宅院,檐角兽正对着我张牙舞爪,像极了一头即将吞噬长安的小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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