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将军!”我脸上瞬间堆起受宠若惊的惶恐,顺势就要行礼,“折煞下官了!怎敢劳烦将军亲迎?实在是罪过,罪过!”
“哎~!见外了!见外了不是!”安禄山用力托住我的胳膊,不容我拜下去,小眼睛眯成两条缝,仔细在我脸上扫描,“子游贤侄(这就喊上贤侄了?)莫要拘礼!
你是杨相国的义子,贵妃娘娘的侄儿,更是俺老安请都请不来的贵客!咱们爷们儿,不兴朝堂上那套虚礼!快起来,快起来!”
他嘴上说得无比亲热,但那打量货物的眼神,却让我脊背发凉。这热情之下,包裹的是毫不掩饰的野心和探究。
“这位就是李夫人吧?哦,瞧俺这记性!”安禄山目光又转向我身后的月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他可能以为会是李季兰),但立刻又笑容满面,“一路照顾子游辛苦啦!小姑娘看着脸色不大好,快,府里早已备好了上房热汤,好好歇歇!”
月娥连忙低头行礼,声音细若蚊蚋:“谢将军关怀。”
安禄山哈哈一笑,大手一挥:“庄先生,都安排妥了?”
严庄躬身:“回将军,一切均已安排妥当。李大夫的下榻之处安排在‘澄心园’,仆役婢女皆是精心挑选的妥当人。”
“好!”安禄山满意地点头,又重重拍我的肩膀,拍得我差点一个趔趄,“子游贤侄,还有这两位小友,一路劳顿,先好生歇息!洗个热水澡,去去乏!晚上,俺在老营设了接风宴,咱们爷们儿可得好好痛饮三百杯,不醉不归!哈哈哈!”
他笑声震天,不由分说便定了调子。随即,一群仆役模样的人低眉顺眼地上前,引着我们进入那如同巨兽巢穴般的府邸。阿东和月娥立刻如同我的影子般,紧紧贴在我左右,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亭台楼阁间若隐若现的甲士身影。
澄心园,名虽雅致,实则处处透着监视与控制。院落不小,陈设也算精美,但总给人一种无形的窒息感。安排的仆役有十数人,个个手脚麻利,恭敬有加,问什么答什么,但眼神空洞得像假人,显然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甚至可能是严刑训练出来的耳目。
阿东默不作声地将整个园子快速探查了一遍,回来对我极轻微地摇了摇头——意思是,明哨暗卡不少,几乎没有死角。月娥则苍白着脸,侧耳倾听片刻,低声道:“老爷,周围……很多呼吸声,很沉,练家子。”
我点点头,表示了然。这哪里是客舍,分明就是个高级监狱。
既来之,则安之。我索性放开,吩咐仆人准备热汤,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一身风尘疲乏。又强迫自己小憩了片刻,养精蓄锐,以应对今晚那场注定是“鸿门宴”的接风宴。
华灯初上,安禄山派来的亲兵“护送”我们前往所谓的“老营”。
那并非我想象中的中军大帐,而是一处更加恢宏、防卫也更加森严的宫殿式建筑。殿内灯火通明,粗大的牛油蜡烛燃烧,噼啪作响,混合着酒肉香气,以及一种武将云集所特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彪悍气息。
宴会排场极大。长长的案几排开,坐满了范阳系的文武将官。一个个皆是虎背熊腰,满面虬髯,目光炯炯,声若洪钟。
见到我们进来,各种含义不明的目光齐刷刷投射过来,有好奇,有审视,有毫不掩饰的轻蔑,也有几分看到文弱书生误入狼群的戏谑。
安禄山高踞主位,左手下方第一个位置空着,右手下方则是严庄。我的位置被安排在了左手那个空位旁边,显然地位不低。阿东和月娥则被引到殿侧专门为随从设立的偏席,与安禄山的一些亲卫将领同席,这让他们更加紧张,几乎食不下咽。
安禄山正举着个巨大的金杯,与下首一位身材雄壮、面带桀骜的胡将高声谈笑,唾沫横飞。那胡将眼神凶悍,气息剽野,应该就是史思明。
看到我进来,安禄山再次发出那标志性的大笑:“啊哈!我们的贵客到了!子游贤侄,快,快入座!就等你了!”他指着左手那个空位,“这可是俺老安特意给你留的好位置!”
我拱手谢过,依言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空位原本的主人——那案几上放着一柄剑,一壶酒,还有一顶……白色的逍遥巾?
就在这时,殿后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放浪形骸的朗笑声,带着七八分醉意,却依旧有着穿云裂石的豪迈:
“哈哈哈!安胖子!你说等谁?等谁也不行!没酒了,就得添!太白饮酒,天子呼来不上船,况……呃……况你个区区节度使乎?”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影歪歪斜斜地从殿后屏风转了出来。一袭白袍已然半敞,露出结实的胸脯,头发微乱,俊朗的脸上泛着酒醉的红晕,手里还拎着个巨大的酒葫芦,不是我那便宜师父李白又是谁!
他竟真的在范阳!而且看起来,和安禄山这帮人混得……还挺熟稔?
李白眯着醉眼,扫视全场,目光掠过那些杀气腾腾的将领,毫无惧色,反而撇了撇嘴,最终落在我脸上,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加开心,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那个空位上,带来一股浓烈的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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