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被抽干了。机柜的嗡鸣成了背景里唯一的声音,单调而压抑。斧子握着斧柄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眼中凶光闪烁,但片刻之后,他又强行压了下去。林谈感到胸口那块被层层包裹的青铜残片似乎又传来一丝冰凉的悸动,紧贴着皮肤。他迎着陈斌武那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目光,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明白……”
陈斌武盯着他看了足足三秒,似乎要确认他眼底的每一个波动。过了好半晌,他才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很好。希望你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他不再看两人,只是扔下一张名片,然后转身,迈着同样不疾不徐的步子,踏上了那道布满灰尘的楼梯。厚重的金属暗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闭、落锁,仿佛隔绝了外面那个真实而污浊的世界,也带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压力。
地下室里只剩下惨白灯光和机柜的嗡鸣。斧子重重地喘了口粗气,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颓然坐回行军床,肋下的疼痛让他龇了龇牙。“操他娘的……”他低骂了一句,声音里充满了憋屈。
林谈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后背的衣服却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着他的皮肤。陈斌武的话像冰冷的铁水,灌进了他的耳朵,沉甸甸地压在心口。鬼众道虽然传承了数千年,但这种游离于边缘的挣扎,在庞大的国家意志面前,却显得如此渺小和无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隔着衣服,能感受到那青铜残片坚硬冰冷的轮廓。西南之行,还未启程,已然蒙上了一层更加沉重而复杂的阴影。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三天后,依旧是那个弥漫着草药与虫腥味的铁皮诊所。“拿着。”郎中把一个沉甸甸的、用厚油布仔细缝制的挎包塞进林谈怀里。包的分量不轻,里面塞满了东西,棱角分明。他又递过来一本用麻线装订的、纸页泛黄卷边的小册子,封面用毛笔写着三个筋骨嶙峋、墨色深沉的字:《瘴疠指要》。
“里面有些粗浅的土法子,”郎中的声音依旧平直,但厚镜片后的目光透着少有的凝重,“怎么认毒瘴,怎么避山魈野怪,哪些草木虫豸沾不得,碰上‘鬼打墙’‘**烟’又该怎么应急。都是些老辈人用命换来的经验,未必全对,但关键时刻能顶大用。西南那地方,邪性得很,就算是天门的人手段再诡,也脱不开那方水土的根脚。但也务必小心苗疆的那些家族。”
郎中顿了顿,又从柜台底下摸出几个用软木塞塞紧的粗陶小瓶:“这瓶‘百辟丹’,能解百毒,寻常瘴气、蛇虫鼠蚁的毒,嚼一粒咽下。这瓶‘冰蟾散’,外敷,专克火毒、蛊毒入体引发的热症溃烂。这瓶‘定魂香’…省着点用,遇到阴秽邪祟缠身,点上一丁点,能护住灵台片刻清明。”他一样样交代,语速很快,每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钉子。
林谈默默接过,将冰冷的陶瓶和那本带着霉味的册子仔细收进油布挎包深处。这些不起眼的瓶瓶罐罐和粗陋文字,此刻比任何神兵利器都让他感到一丝踏实。
“斧子!”郎中抬高了一点声音。靠在门边阴影里的斧子立刻站直了身体,肋下的绷带换成了新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
“人齐了?”郎中问。
“齐了。都在巷口车里等着。”斧子简洁地回答。
郎中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林谈脸上,厚厚的镜片反射着屋顶昏黄的灯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万事小心。老九这边,有我。”他摆了摆手,不再多言,转身又回到了那个熬煮着黑色药汁的炭炉前,佝偻的背影重新没入氤氲的草药蒸汽里。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皮门,巷口果然停着一辆沾满泥点、毫不起眼的灰色五菱宏光。副驾驶坐着一个女孩。
她看起来顶多二十出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和工装裤,脚蹬一双沾着新鲜泥点的登山靴。头发是利落的栗色短发,被风吹得有点乱。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很大,瞳仁颜色偏浅,像蒙着一层薄雾的玻璃珠子,此刻正灵活地转动着,好奇又带着点警惕地打量着走近的林谈。她怀里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毛茸茸的一角,就像是一个等比例的松鼠玩偶。仔细去看,林谈才发现那是一只通体火红、只有巴掌大的小松鼠正趴在她肩头,蓬松的大尾巴惬意地卷着,乌溜溜的小眼睛机警地扫视着四周,时不时抽动一下粉红的鼻尖。看到林谈,那松鼠“吱”地轻叫了一声,小爪子挠了挠女孩的脖子,似乎是在提醒自己的主人。
“林哥是吧?叫我‘松鼠’就行!”女孩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声音清脆,带着点山野气息的爽利劲儿,“山里长大的,别的本事没有,跟这些飞禽走兽唠唠嗑,让它们帮忙探探路、放放哨啥的,还算凑合!这是我伙计,红毛儿!”她侧了侧头,那红毛松鼠配合地挺起小胸脯,吱吱两声,像是在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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