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从后山回来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李大川是礼拜五傍晚进的屋,浑身一股子说不清的味儿,不是汗臭,也不是山里土腥气,硬要形容,像是陈年老木头烂透了又阴干的那种沉味儿。他脸色灰白,走路脚后跟不怎么沾地,轻飘飘的。
“杵门口当门神嗦?进去嘛!”他劈头一句,声音倒是没变,还是那个粗嘎嘎的川音。
我让开身子,他侧着挤进去,我眼角瞥见他身后好像拖着个啥子东西,薄薄一片灰影,眨眼又没得了。
“看啥子看?老子饿龟了,弄饭!”他一屁股墩在条凳上,震得桌子晃。
吃饭的时候,最怪。他埋头刨饭,嚼都不咋嚼,直接往下吞,脖子一伸一伸的。我炒的回锅肉,他以前最爱挑里面的肥肉吃,说香。今天,他筷子绕开肉,专夹旁边的蒜苗和青椒,吃得啧啧响。
“你娃转性了?吃素了?”我忍不住问。
他动作停了一下,眼皮子耷拉着:“屁话多,吃你的。”
晚上睡瞌睡,问题大了。李大川一挨枕头就“睡着”了,直挺挺的,一点声气都没得。我躺旁边,浑身不自在。屋里黑黢黢的,窗户外面有点月光,冷浸浸的。
我总觉得屋里不止我们两个。不是有啥子响动,是那种……被啥子东西死死盯着的感觉,后脖颈子发凉。我悄悄扭头看李大川,他面向我这边,眼睛闭得紧紧的,嘴巴也抿着。可我就是觉得,他那眼皮底下,眼珠子没歇着,正透过缝儿瞄着我。
更瘆人的是,他出气均匀得很,一丝不乱,但没得一点热气喷过来。平常他打呼噜像拉风箱,热气呼我一脸,烦死人。现在,他那边安静得像口枯井。
我大气不敢出,僵了半夜,后来咋睡着的都不晓得。
第二天,他好像正常了点,但还是躲着太阳光走路,喜欢往背阴处站。隔壁王老五来找他下棋,他坐在堂屋门槛里面的阴影里,以前他都是搬凳子坐院坝晒太阳的。
王老五一边摆棋子一边扯淡:“大川,听说你前天一个人跑后山老林子去了?胆子肥哦,那地方邪门得很,老辈子都说里头有东西。”
李大川捏棋子的手顿了一下,指关节有点发白:“有锤子东西,老子砍点柴火。”
“砍柴?”王老五撇嘴,“你柴刀都没带,当我瞎嘛?”
我心里一咯噔。是啊,他回来两手空空,啥子都没带。
李大川把“炮”重重一拍:“下你的棋!屁话多得像婆娘!”
王老五没趣,下了两盘就走了。我盯着李大川的后脑勺,他脖颈子上有块疤,是小时候爬树刮的,我看着那块疤,心里稍微踏实了点。这确实是我男人,没错。可……里头的东西,还是不是,就说不准了。
过了几天,怪事越来越多。家里养的土狗“黑豹”,以前见到李大川尾巴摇得像风扇叶,现在看到他,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夹着尾巴往我身后躲,拉都拉不走。
“狗日的黑豹,疯了嘛?”李大川骂了一句,眼神阴恻恻地扫过去。
黑豹吓得一哆嗦,尿都飙出来几滴,窜出去老远。
还有,他不碰堂屋正墙那张褪色的**像了。以前他每天出门回来,习惯性伸手拍一下那张画像,说沾点正气。现在他绕开走,好像那画像烫手。
最让我心里发毛的是有天晚上。我起夜,迷迷糊糊看到李大川直戳戳地站在窗边,外面月光把他影子拉得老长,投在地上。我眯眼一看,浑身的汗毛唰地立起来了——地上那影子,脑袋的形状不对,尖戳戳的,根本不是人头!我吓得膀胱一紧,逼里漏出了几滴尿。
我使劲揉眼睛,再一看,影子又正常了,是李大川圆滚滚的脑袋轮廓。他转过身,脸上没啥表情:“屙尿嗦?搞快点回来睡,冷。”
我两腿打闪闪摸回床上,一夜没合眼。他躺下后,又是那种死寂,连胸口都不带起伏的。
白天我趁他出门,把屋里屋外仔细检查了一遍。啥子异常都没得。没有陌生的脚印,没有多出来的东西,也没有少东西。
就是觉得冷。明明是大夏天,堂屋里却像放了台看不见的空调,阴风阵阵的。那种冷,不钻骨头,是往你骨头缝里渗,往你心口里钻的阴冷。
晚上吃饭,我故意倒了杯白酒给他。他以前酒量一般,但喜欢整两口。他盯着酒杯,没动。
“喝嘛,驱寒。”我说。
他端起杯子,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眉头皱起,又放下了:“今天不舒服,不喝。”
我心里冷笑,不舒服?你娃现在就是个不舒服的源头!
夜里,我实在绷不住了。他躺下后,我又感觉到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在盯我。我猛地翻身坐起,拉开电灯开关。
啪嗒一声,黄乎乎的光线铺满屋子。李大川被光刺到,眼皮动了动,没睁开,含糊地骂:“瓜婆娘,大半夜搞啥子名堂?”
我没理他,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他身上扫。脸,是那张看了十年的脸,虽然灰扑扑的。手,粗大,指节突出,没错。身子……我视线往下,落到他脚上。他穿着睡觉的旧布鞋,鞋底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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